“大人,薛姑娘在外求见。”
苏慕白头也未抬,只应了一声。
“请她进来。”
“喏”
片刻后,薛宝钗款步走入堂中。
薛宝钗今日穿着一件藕荷色镶风毛的缎袄,下系一条素色棉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仪容端庄依旧,但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水的杏眼里,却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钦佩光芒。
薛宝钗盈盈一礼。
“宝钗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坐。”
苏慕白这才放下笔,抬手示意,眼神很是柔和。
“看你这般神色,可是神都那边有消息了?”
薛宝钗并未立刻坐下,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份细致的账目简报,双手呈上,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振奋。
“回大人,正是,神都‘云裳阁’开业十日,成效远超预期,自林夫人(邀众位诰命夫人赏鉴之后,幽州织造坊所出的羊毛羊绒面料,以其独特的轻柔保暖、质感非凡,已在京中贵戚圈中引起轰动,风头一时无两。”
“如今订单如雪片般飞来,不仅是各家女眷定制衣裳,更有不少王府、勋府欲大量采购以为府中冬日用度。”
“这是初步汇总的订单数额与定金账目,请大人过目。”
薛宝钗一边说着,目光灼灼地看向苏慕白,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大人深谋远虑,以官府之名与薛家合办这织造坊,又定下此等‘自上而下’的推广妙策,借林夫人之力于神都最繁华之地一鸣惊人。如今计划大获成功,不仅打响了‘幽州织造’的名号,更为幽州百姓开辟了一条实实在在的财路,宝钗佩服之至。”
这巨大的成功背后,是海量的利润。
薛宝钗精通商事,自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能让薛家参与其中获得丰厚回报,更重要的是,这完全是按照苏慕白一手策划的蓝图完美实现的,更加证明了自己挑男人的眼光,果然,和大人在一起,就是我薛宝钗这一辈子做的最好的投资了。
苏慕白接过账目,目光快速扫过那些令人咋舌的数字,脸上却并未出现太多惊喜,仿佛一切早已在他预料之中。
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将账目轻轻放回案上,脸上是一派智珠在握的平静。
“甚好。”
“既然销路已开,名声已显,接下来便是要确保供给万无一失,宝钗,这只是开了个好头,但能不能好好的把这碗饭端稳,那就要看接下来你的本事了。”
“接下来,我们有两件事要做。”
“其一,即刻以织造坊的名义,招募更多流民与本地妇孺,扩大工坊规模,增购织机。
“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幽州织造坊的生产能力提上去。”
“工钱可适当从优,但要定好规矩,确保出品质量不下滑。”
“此事,由你薛家主要负责,州府会给予一切必要的方便。”
“其二,原料乃根本。”
“羊毛羊绒的收购,州府会立即行文至各州县,以官定保护价大量、持续收购。”
“同时,鼓励境内牧民扩大饲养优质羊种,州府可提供部分种羊补贴或借贷。”
“务必确保原料来源充足、价格平稳,不被中间商囤积居奇,从源头上控制住成本。”
苏慕白几句话便将接下来最关键的两件事安排得条理清晰,目光冷静而深远。
“我们要的,不是一时之暴利,而是要将‘幽州织造’做成一块长久的金字招牌,成为真正惠及幽州万千百姓的支柱产业。”
“眼前的订单只是开始,眼光需放得更长远些。”
薛宝钗听得心潮澎湃,又暗自凛然。
自己到底还是商贾思想,跟大人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啊。
大人面对如此成功却能依旧冷静,布局谋划环环相扣,思虑深远,实在令人折服。
她再次深深一礼,语气更加恭敬。
“大人深谋远虑,宝钗明白了。”
“请大人放心,薛家必竭尽全力,办好工坊扩增之事,绝不辜负大人所托。”
“去吧。”
苏慕白微微颔首,重新拿起了笔,目光落回桌上的公文,仿佛刚才决定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薛宝钗压下心中的激动,恭敬地退了出去。
薛宝钗离去后,书房内重归寂静。
苏慕白并未立刻重新投入繁琐的政务中,他起身踱至窗前,负手而立,目光越过幽州城的屋脊,仿佛投向了北方广袤而危机四伏的草原。
窗外北风呼号,但他的内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热和清晰。
幽州织造坊的成功,神都“云裳阁”的一炮而红,不仅仅意味着一个新兴产业的诞生和可观的地方税收,更意味着他手中握住了一把足以撬动整个朝廷战略倾向的钥匙。
这把钥匙,名为“利益”。
苏慕白深知朝堂之上衮衮诸公的心思。
对他们而言,远在边陲的幽州百姓在突厥铁骑下如何煎熬,或许能换来几声叹息、几份慷慨激昂的奏章,但很难换来他们持续、坚定且不惜代价的支持。
边患是“远忧”,而党争、权术、以及自身的利益才是“近虑”。
然而,一旦让他们清晰地看到,那片被视为苦寒之地、战乱之源的大草原,竟能孕育出如此惊人的财富,那柔软如云、价比金丝的羊绒,那温暖厚实、可供军需民用的羊毛,其背后是圈占牧场、大规模养殖所带来的海量利润——他们的心态将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