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将从一个需要不断填塞军费去防御的“负资产”,变成一个令人垂涎欲滴、亟待夺取和开发的“正资产”。
“朝中诸公,不会在意幽州百姓的眼泪,但绝不会放过任何一块能长出金子的土地。”苏慕白低声自语,嘴角噙着一丝冷冽的笑意。
苏慕白的计划环环相扣:
其一,以利诱之。
通过幽州织造坊的成功,将草原的经济价值具象化、奢侈品化,直接呈送到权贵们的眼前、穿到他们的身上。
让他们切身感受到,控制草原等于控制财富。
其二,驱动国策。
当庞大的利益集团(包括皇商、勋贵、乃至内廷)都渴望从草原获取更多羊毛羊绒资源时,他们的诉求将会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全力鼓动朝廷对突厥采取更激进、更彻底的军事策略,不再是击退,而是征服、占领、以及有效的统治,以保障他们的“牧场”安全。
其三,逆势助推。
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步,即便开春后对朔方军突厥的军事行动受挫,甚至失利,这股由利益驱动的力量也不会轻易允许朝廷收缩放弃。
失败,只会让他们认为是因为投入不足、决心不够,他们会叫嚣着加派兵马、增加饷银,要求更彻底的胜利,以确保他们即将到手的巨大利益不会化为泡影。
失败,反而会成为进一步扩大战争的借口,而非撤军的理由。
如此一来,幽州乃至整个北境的边防压力,将不再仅仅由边关将士和当地百姓苦苦支撑,而是被捆绑上了帝国核心权贵集团的贪婪与欲望。
这股力量,远比道义和忧患意识更为强大和持久。
“织造坊,只是开始。”
苏慕白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要更快,更大地让神都看到利润,让更多人卷入这场‘羊毛黄金’的美梦之中。”
苏慕白回到书案前,铺开纸张,开始奋笔疾书,他要详细规划下一步。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最终的目的,将整个帝国的战争机器,牢牢地绑定在北方草原的战略方向上,用无数人的贪婪,去化解幽州百姓的苦难。
这是一盘大棋,而幽州织造坊,就是他落下的第一颗,也是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
棋局已然展开,而苏慕白,正冷静地推动着每一步,智珠在握。
转眼时间便来到了二月底,幽州积雪融化,迎来了初春,就在朔方军摩拳擦掌准备出塞犁庭扫穴,重创突厥有生力量之时,大乾京师神都正在发生着一场足以决定幽州全局的会议。
乾清宫内,鎏金兽首香炉吐出袅袅青烟,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分歧。
隆化帝端坐御椅之上,面色沉静,目光扫过下方几位帝国最核心的臣子。
内阁首辅萧钦言手持玉笏,率先出列,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陛下,臣以为,年前所定出塞击敌之策,当暂缓施行,或应直接废止。”
他一句话便定了调子,引来数道目光聚焦。
“理由何在?”
隆化帝淡淡问道,听不出喜怒。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萧钦言先引经典,随即切入实质。
“据枢密院、兵部及边镇多方探马回报,突厥可汗绝非庸主。”
“去岁秋季,幽州险些沦落敌手,突厥劫掠大量物资满载而归。”
“近日情报明确显示,突厥已窥破我军意图,在冬季时,也集中了各部粮草,育肥了十余万匹战马。”
“如今阴山以北、碛口之地,突厥异常集结各部精锐骑兵,其势汹汹,意图不言自明,绝非固守,而是欲将计就计,要么趁着朔方军出塞后方空虚之时大举南下,再度入寇,要么就是以逸待劳,在草原遍布眼线守株待兔,等着与朔方军出塞精锐决战。”
萧钦言顿了顿,语气加重。
“若朔方军仍按原计划大举出塞,极有可能不再是遭遇散落部落,而是一头撞上突厥蓄谋已久、以逸待劳的主力铁骑。”
“塞外野战,敌众我寡,敌逸我劳,更兼其骑兵来去如风,我军纵有精锐,亦难保必胜。”
“一旦有所闪失,损兵折将事小,若致使朔方防线空虚,被突厥主力乘虚而入,则幽、云、朔诸州危矣。”
“北地百姓将再遭涂炭,故臣恳请陛下,以稳妥为上,命朔方军即刻转为守势,依托坚城险塞,固守待援,挫敌锐气于国门之外,方为上策。”
萧钦言一番话,看似引据充分,逻辑清晰,处处以稳守国门、避免风险为要,显得老成谋国。
但归根结底,依然是内阁权力的勾心斗角而已。
去年因为户部贪墨,导致朔方军军需短缺,幽州险些失守。
隆化帝虽然为了平衡局势,并没有对萧钦言下重手,但萧钦言派系也不可避免的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削弱,更不用说朔方军对于萧钦言等人更是恨之入骨。
反观林如海,在苏慕白的策划下,林如海协助苏慕白全力推动了朔方军军需供应的改革方案,让朔方军彻底摆脱了被户部这群蛀虫吸血的困境。
人心向背,一眼可知。
再加上如今苏慕白主政幽州,如果朔方军依然按照原定计划出塞,并且计划顺利实施,那么打击突厥这个天大的功劳,自然而然就会被林如海和苏慕白分润走一大半。
萧钦言和林如海在内阁的争斗已经是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若是再让林如海得了如此大功,那他这个首辅,也就名存实亡了。
萧钦言这种人,本就是投机分子,当初为了搞垮柯政,他可以化身坚定的主战派。
如今为了和林如海争权夺利,他自然也能够丝滑的转换阵营,成为主和派。
所谓的以稳为主,不过是萧钦言给自己的私心加上的一份伪装而已,但不得不说,效果的确不错。
殿内一时寂静,几位尚书微微颔首,显然有不少人认同其观点。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