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账也该算算了!兄弟会睚眦必报。”
为首之人留着大胡子,脸上杀机四伏,满身的粗犷之气,在众喽罗中簇拥下威严步出。
此刻他那双鲤鱼似的大眼睛涨得鼓鼓的,颇为奇异,楚荆看来却觉分外滑稽。
楚荆笑道:“若我猜的不错,你就是兄弟会的第二把交椅黑山羊。”
黑山羊瞪眼道:“既然知道我的名头,还是乖乖投降。废话少说,快点把我们老大交出来!”
“现在才来讨不觉得太迟了吗?金水河里的鱼儿可饿了好几天了。”楚荆颇为同情地道,“公牛人间蒸发,你就是新的老大,你难道不该感谢我吗?”
黑山羊脸上一沉:“少在哪儿挑拨离间!甭怪你是哪路的妖精,今天都得给我把命留下。”
“看来麻烦总是不断啊。”楚荆并不慌乱,“你们夫妇先走,我留下来陪他们玩玩。”
秦云叶脸上一红:“你一人能应付得来?”话方脱口,她便自知说了一句废话。
楚荆道:“难得听见有人关心我。好了,在送走你们之前,我还舍不得死。”
黑山羊眼中尽是垂涎之意,大叫道:“这个美妞儿,可不准走。”
楚荆拦在他身前,淡淡道:“走与不走,你说了可不算。”
喻红林道:“好,咱们城门口见。”
楚荆摆了摆手,催促他们尽快离去。
兄弟盟众人见楚荆如此嚣张,皆是大怒,怎会答应!
黑山羊还未开口,就有人涌了上去,楚荆抓过一根竹根,将他们尽数拦下。
喻、秦两人趁乱离开,扮作出城回乡的乡农,互相往对方脸上抹了几把泥,皆觉好笑,气氛也舒缓了许多。此种情形既是陌生又是相识,如心底涌入了一股暖流,喻红林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分。
赶到北城门时,已有七八个人在排队等候,城门仍是关得严实。
数个紫甲兵站在关卡前,剑刃半出,皆是严阵以待。
秦云叶蹙眉道:“这时候怎么会有检查。”
喻红林道:“静观其变。”
二人混进等待的队伍中,等了不一会儿,那些紫甲仍没有放行的念头,前头几个行人不耐烦地叫道:“怎么还不开城门,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
紫甲喝道:“吵什么吵!城中混入了白云山乱匪,正在全城搜查,上头有令,今日城门一时半会是开不得了!”
“午时可开得?”
“开得开不得,我说了就算么!”
“那我这些货物怎么办?耽误了可不是小事。”一个商贾打扮的人急道。
“邦城安危,难道还比不上你这些杂物吗?”
有人问是何处的令,紫甲被问得烦了,冷冷地说是云护府。聊云惯例,若非战时兵乱,极少封闭城门,平日便就是关上半个时辰,也会引起不小的骚乱。
城备军卫子彰也只吃云龙玉令,其他谁来也不好使。众人心中惴惴,想起这几日听见的风言风语,皆是不敢再多说。
秦喻二人听了,互看一眼,掉头便走。
方知城门已被封锁,北门如此,其他三门的防守必定更加严密,水路也不得通行,出城之事更是难上加难!还未走出几步,突见一人拍着折扇,笑容可掬地从路边的茶棚中走出。
“附近几处码头,眼下都站着好多金袍紫袍的大爷,好像是商量着钓鱼呢。”像是善意的提醒一般。
喻红林见他衣着干净,步履清爽,文心画骨,潇洒自如,胸前挂着一枚勾玉,便像是从画中走出的谪仙人一般,身上茶香泛滥成灾。当即为他气度所折,不由得生出好感来,戒备心也不是那么重了。
“敢问阁下是何人?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
白衣人清浅一笑,并未立刻作答:“贱名不足入豪杰之耳。”
“岂敢。”
“在下不才,曾跻身狮心门人之列,往年名酿花酒僮的便是区区,此乃信物,可以为证。”
白衣人折扇略摇,露出一个弯嘴葫芦,秦云叶见了,不由变色,紧紧地握了握喻红林的手。
狮心门人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喻红林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以他所知,狮心门人之中除了血手尚在,狮子匪下落还是个谜,余人早已全军覆没!
三年前北城府一役,虽然北城绝一族,自身也是伤亡殆尽。
苟延残喘到今的残将之中,文铁克,卓凡飞等人为北城临所杀,绝命琴师死在他怀里,而药师北城敬更是以死相逼!
“区区并没有任何帮手,两位不必紧张。”白衣人看出了二人的异常,并不介意。
秦云叶问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白衣人拱手道:“受鞘归人之托,今日特来带两位出城。”
喻红林奇道:“他为何要你来助我们,他自己怎么不来?”
白衣人点头叹道:“说起来,在下也已三年未见过其人了。”
秦云叶道:“既然三年不见,为何你今日仍在此间?”
“只是当年一诺,不敢背弃。”白衣人道,“三年前的今日鞘归人与我约定,他天明时入城,黄昏时在此相会,便就离开聊云,终身不再踏入。只不知为何,我等到星斗漫天,也等不到其人。”
喻红林匪夷所思地道:“所以你就在这北城门支木搭棚,卖茶为生直到今日?”
白衣人朗声道:“何足挂齿!若不等到今日,酿花酒僮永远不会知道鞘归人他那日爽约不来的缘故。”
喻红林追问道:“什么缘故?”
白衣人笑而不答,只道:“鞘归人知道两位宅心仁厚,皆是善良之辈,绝不肯多伤旁人。这恶人也只好让在下来当了。”
“你在胡言些什么?”二人见他笑得突兀,心头皆是划过一抹怪异,喻红林顺着白衣人目光所指,见他正别有深意地看着身后的城墙,目露惋惜之意。
喻红林突然醒悟,将秦云叶护在身下往前扑去,大叫一声:“趴下。”
话音未落,身后便传出一声天崩地坼的巨响,整个天地此刻仿佛都为之噤声。
雷霆喑哑,江涛无言,山峦崩摧,九霄陨灭,大地开始发出颤抖,这一刻半个聊云都像被人猛推在地。
巨大的砖石和激起的尘埃如受弓弦一般剧烈地炸裂开来。还未来得及分离的,尽化为碎末。
无数声来不及的惊呼被碾压成难以分明的哭喊,层层同死灰流入地底。
方才那个埋怨商贾正在角落边小解,大急之下,顾不得系裤带,昏了头似的不往外跑,反冲了回去,想去抱走自己的货物,怎料他刚刚抱起木箱就被掉下来的乱石砸丢了性命。
负责排查的紫甲兵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掉下来的刻着北门二字的石碑砸成了肉饼。还在抱怨着的出城行人脸上表情各异,方才还在骂骂咧咧,吵吵闹闹,皆是无心,全没一个人料到他们的记忆竟尽在此刻被终结!
不到片刻,古老的北城内门,聊云城人新修过的屏障再次化为一堆瓦砾!可怜的瓦砾!
现场乱作一团,三丈之内几乎成为平地,内城门被炸开一个大口子,形成了一个四人宽的巨坑。
靠近的人没有一个爬出。站得稍远些的房屋和路人,也被这冲击波及,一人被流石击中,当场殒命。炸裂的余波传递到了城门,将原本密不透风的北城门硬生生撞开了一个能容一人进出的小口子。
数息过后,这世界方才彻底宁静下来,喻红林狼狈爬起身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身子一晃,差点儿跪倒在这南城门前。
“这是你干的好事!”喻红林怒不可遏,猛跨一步就朝白衣人冲去,怎料方一迈腿,便感到一股酸麻。这是过度催发剑气的后患,喻红林心头一冷。
“在这这条命都是鞘归人救的,既是死过一次的人,何足言惜。”
白衣人忽一用力,将手中那个旧瓷碗捏碎,无数随片噌噌掉落。他楞骨分明的手拈住一片,毫不犹豫便朝着脖子抹去,登时血流如注。
殷红的血顿时将雪白的衣袍玷污,白衣人的眼中却没半点痛苦,或者说这于他更像是一种洗礼,一种解脱?
喻、秦二人万万想不到,这酿花酒僮竟会自尽!待跑到他身旁时,白衣人已经断气,他神态温和,犹如睡着了一般,仍是衣冠整齐,全身上下没半点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