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军棍,终于行刑完毕。
霍去病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前扑倒在地,背上已无一寸完好之处。
赵破奴双目赤红,第一时间冲上前,想要将他扶起。
刘彻冰冷的视线扫了过来,赵破奴的动作僵在原地。
刘彻环视着眼前吓得魂不附体的文武百官,音色冰冷,缓缓开口,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真相”。
“都看清楚了!”
“骠骑将军霍去病,围猎之时,为追猎一头雄鹿,急于功成。”
“致使受惊的雄鹿疯狂奔逃,其鹿角……误伤了在前方追击的关内侯李敢,导致李侯不幸身亡。”
整个猎场,一片死寂。
误伤?
所有人都亲眼看到那支带着鹿角穿喉而过的箭矢!
可无人敢开口。
他们惊恐地发现,在这位天子的口中,真相,是可以被定义的。
“今日之事,纯属意外。”
刘彻的声音愈发冰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到此为止。”
说罢,他将视线重新投向趴在地上,血肉模糊,气息微弱的霍去病。
“霍去病,冲撞圣驾,围猎失仪,致使同僚身亡,虽非本意,亦难辞其咎!”
“罚俸三年!”
“即日起,革除你在京中一切职务!”
刘彻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命你即刻前往河西,督练兵马,戍守边疆!”
“无诏不得回京!”
这个惩罚,看似严厉到了极点。
革职,罚俸,流放。
“无召不得回京”,更是如同给一名武将的政治生涯,判了死刑。
可是在场的人精们,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这是流放,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让他远离长安这个旋涡的中心,远离所有明枪暗箭。
只要他还在河西,只要他还握着兵,那他,就依然是大汉的骠骑将军。
霍去病在赵破奴的搀扶下,艰难地撑起身体,重新跪好,对着刘彻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臣……领罪谢恩。”
他的声音沙哑,却依旧带着那股不屈的桀骜。
随后,他站起身,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在赵破奴的搀扶下,一步一个血印,拖着残破的身躯,缓缓离开了这片埋葬了阴谋与荣耀的猎场。
那孤绝的背影,如同一头受伤的孤狼,退回属于他的荒原。
虽被流放,却无人敢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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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昭阳殿。
被软禁已久的李妍,终于听闻了关内侯李敢的死讯,以及刘彻那荒诞的裁决。
“误伤……哈哈……哈哈哈哈!误伤!三郎啊!”
她疯了一般地大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
她猛地冲向殿门,却被门口的卫兵用长戟死死拦住。
“滚开!都给我滚开!我要见陛下!”
她披头散发,用手去推那冰冷的戟杆,划得满手是血。
她隔着紧闭的宫门,对着远处未央宫的方向,发出了杜鹃啼血般的凄厉哭喊。
“刘彻!”
“你偏心!你偏心啊!!”
“他杀了你的朝臣!你却护着他!你护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啊!!!”
哭喊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绝望。
却终究,传不进那座代表着至高皇权的殿宇。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妍抱着那块绣着‘敢’字的方巾。
“那年我兄妹三人初入京,我遭流寇掳走,你挥剑而来,将我从流寇手里抢了回来。”
“你说,唤你三郎!”
“可怜,可怜我为仇恨蒙蔽双眼,终究是负了你一世深情……”
她呢喃自语中,一口鲜血吐出。
一只黑鸦落在昭阳殿的窗棂,目光漆黑的看着李妍。
李妍口中念念有词,那黑鸦似读懂了般,扑腾着翅膀而去。
“等着,就快了……我定不让你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