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那一箭,射穿了长安的权力棋局。
圣旨如寒风,半日吹遍全城。
骠骑将军霍去病,格杀关内侯,五十军棍见血,革职流放。
无诏,永世不得回京。
卫长公主府。
“啪嗒。”
一枚狼牙从刘纁指尖滑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一声脆响。
那是霍去病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侍女跪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复述着宫里传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
流放?
永世?
昨日那个吻,滚烫的温度仿佛还烙在唇上。
他说,要用伊稚斜的人头做聘礼。
他说,要用匈奴的灭国做贺礼。
可转眼,他就要被永远钉死在风沙漫天的边疆?
不。
刘纁猛地站起,眼前骤然一黑,世界天旋地转。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提起裙摆,像一团燃烧的烈火,冲出府门,跃上马背。
疯了一样,冲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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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
熏香袅袅,沉静得令人窒息。
当刘纁一身风尘闯进来时,卫子夫正端坐殿中,指尖捻着一串佛珠,仿佛已等候多时。
“母后!”
刘纁冲到近前,膝盖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裙摆在地面铺开如一朵凋零的红莲。
没有眼泪。
她的泪,在冲出府门的那一刻,已经流干了。
“女儿不求父皇收回成命。”
她抬起头,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干裂的喉咙里磨出来的。
“去病哥哥犯下国法,理应受罚。”
“女儿只求一件事。”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准我,随他同去。”
卫子夫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窒息的疼痛。
她疾步上前,想将女儿扶起。
“昭华,你疯了!”
“你是大汉的嫡长公主,怎能跟一个罪将去戍边!”
刘纁纹丝不动。
她只是摇头,眼神里是烧尽一切的执拗。
“母后,在女儿心里,他不是罪将。”
“他是盖世英雄。”
“是女儿……认定的夫君。”
她抬起那双酷似卫子夫的眼眸,里面燃着玉石俱焚的火焰。
“若不能与他同在,这长公主的尊荣,于我,不过是一副沉重的黄金枷锁。”
“我不要。”
就在这时,一个裹挟着雷霆之怒的声音在殿外炸响。
“放肆!”
刘彻一身玄色龙袍,踏入殿内。
他刚从李家回来,安抚了李敢的家人,满腹的火气与被冒犯的帝王威严,正无处发泄。
一进门,就看见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却眼神刚烈的女儿。
那眼神,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眼睛。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刘彻指着她,手指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朕的嫡长女,要去给一个流放的罪臣当妻子?”
“传出去,朕的脸面何存!大汉皇室的脸面何存!”
面对父皇的雷霆之怒,刘纁没有争辩,也没有畏惧。
她只是对着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对着她的父亲,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咚。”
额头与冰冷的金砖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然后,她就那么跪着,把脊梁挺得笔直如剑。
用最沉默的方式,进行着最刚烈的抗争。
刘彻盯着她看了半晌,胸膛剧烈起伏,最终气得拂袖而去。
“朕看你能跪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