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长姊才嫁人,就轮到儿臣选婿了吗?”
“灼华,你马上快十九了,若非因着你长姊的事,你早该择婿了。”
卫子夫正拿着金剪修剪一盆兰花。
殿内一侧书案前,太子刘据正一丝不苟地写着治国策论,闻言笔尖一顿。
尹尚宫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咔嚓。”
金剪落下,一朵开得最盛的兰花,齐根而断,坠入泥中。
卫子夫看着那朵落花,许久,才缓缓开口。
“陛下……下朝了么?”
“回娘娘,陛下扔在宣室殿。”
“备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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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
竹简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烦躁。
卫子夫屏退左右,亲自端着一碗莲子羹,缓步走到刘彻身后。
“陛下,国事繁重,也该顾惜龙体。”
她的声音永远带着安抚人心的温度。
刘彻头也不回,摆了摆手。
“放下吧。”
卫子夫将汤碗搁在一旁,伸出素手,轻轻为他按揉着紧锁的眉心。
刘彻闭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
殿内一片死寂。
良久,卫子夫的声音幽幽响起,轻得像一声叹息。
“去病若在,定会为陛下分忧。”
“想来……仲卿他,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刘彻的身体,瞬间僵直。
他猛地睁开双眼,一把攥住了卫子夫的手腕!
骨节摩擦的轻响,在死寂的殿内格外刺耳。
“你说什么?!”
卫子夫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平静地回视着丈夫眼中的风暴,自己的眼底,却是一片化不开的悲凉。
“去病他……已经走了。”
“大汉的军神,只剩下一个了。”
“这柄护国之剑,是不是太利了?”
“利到……让陛下这个持剑之人,都感到了寒意,对么?”
刘彻死死地盯着她。
眼中的怒火,挣扎着,最终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与疲惫所吞噬。
他松开手,整个人颓然靠回椅背,声音沙哑得厉害。
“是啊……”
“他虽然走了,可朕的二十万玄甲军还在。”
“那些骄兵悍将,怕是只知有大将军,不知有朕这个天子了!”
他抬起头,眼中竟带着一丝孩童般的迷茫。
重来一世,他似乎柔软了。
他几乎都忘了,眼前的皇后卫子夫,也是卫氏人。
他竟然不带一丝隐瞒的,将内心所有顾虑和盘托出。
他抬起头,眼中竟带着一丝孩童般的迷茫。
“梓童,你说,朕这个皇帝,当得是不是……很失败?”
“陛下,您是一代雄主,又怎会失败?只……”
只要没有史书上记载的,也是她前世亲身经历的巫蛊之祸。
那句卫子夫没有说出口,她转了话头:“陛下,可想过详查去病之死?”
话音刚落,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卫子夫没有追问,只是拿起那碗已经微凉的莲子羹,重新递到他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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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
公孙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大将军!陛下此举,分明是要卸您的兵权!这是要把十万将士往火坑里推啊!”
“慎言。”
卫青打断了他,目光依旧落在桌案的舆图上。
西北的舆图,抱罕城的位置,被朱笔重重圈出。
“可是,李息和徐自为……他们根本不懂羌人!此去十万大军,怕是要……”
“那是陛下的决定。”
卫青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抱罕城,落在了舆图上另一个地方。
陇西郡。
公孙贺被他那平静得可怕的眼神看得心头发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种,风暴来临前,最压抑的死寂。
“你先回去。”卫青淡淡道,“安抚好
“……是。”
公孙贺只能躬身告退。
书房里,只剩下卫青一人。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陇西郡”三个字上,极有韵律地,轻轻叩击着。
一下。
又一下。
许久。
他对着门外侍立的阴影,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下达了命令。
“去查。”
“查平西将军与征西将军,所有后备粮道的路线、守将名录。”
“以及……”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
“……换防的时辰。”
“我要最精确的。”
阴影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回应。
“喏。”
卫青重新低下头,看着地图上犬牙交错的羌人部落。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剑,不用时,当藏于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