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抉择与回响(2 / 2)

那统领几乎语无伦次:“探马…并州方向…吕布麾下赵云,率龙骧营精骑,规模不下万骑,已…已出井陉口!其兵锋…其兵锋直指我魏郡腹地!先锋游骑已出现在元氏县境,劫掠乡亭,探查道路,距…距邺城已不足二百里!烽燧接连告警!”

“赵云?!龙骧营?!”袁尚如遭雷击,猛地从席上弹起,带翻了案几上的笔砚,墨汁溅了他一身也浑然不觉,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无一丝血色,“他…他不是刚在北疆与胡人血战,折损颇重,正在阴馆休整吗?怎会…怎会突然出现在井陉?!消息可曾核实?是否疑兵?”

逢纪也骇然失色,声音发颤:“龙骧营?那支…那支去岁曾长途奔袭,搅得我河北后方天翻地覆的骑兵?他们不是应该元气大伤,短期内无力再动吗?会不会是并州其他部队虚张声势?”

审配虽强自镇定,但眼中同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深切的忧虑。他一把夺过那统领手中军报,快速扫视,越看脸色越是凝重:“公子!情报细节详尽,提及赵字帅旗、龙骧营特有标识、骑卒剽悍、行军迅疾如风…种种迹象,吻合赵云所部特征!且井陉关方向烽燧示警非止一处,元氏县亦有多处乡亭遭遇骑队哨探袭扰…恐怕,恐怕是真的!”

议事密室内,空气瞬间凝固,仿佛连烛火都停止了跳动。赵云及龙骧营的威名,经过上一次神出鬼没的河北袭扰战,早已成为悬在河北军政要员心头的一把利剑。那支来去如电、专攻软肋、敢于孤军深入的骑兵,是所有冀州官员和将领的噩梦。

袁尚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瞬间四肢冰凉。方才还在盘算河内战果、谋划如何压制袁谭的种种心思,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冲击得七零八落。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后悬挂的那幅巨大的河北山川舆图,目光死死盯在代表邺城的那个圆点上,仿佛已经能看见赵云那杆染血的亮银枪,正带着凛冽的寒光,划破地图,直刺而来!

“邺城…邺城现有守军几何?可能…可能挡住赵云?”他的声音干涩,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目光投向审配。

审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计算:“公子,邺城虽为大都,然文丑、张合二位将军已带走最精锐的三万战兵。眼下城内,可称堪战之兵,满打满算不足两万,且多为各郡国轮换驻防之兵,训练、装备、士气,皆远不及随二位将军出征的主力。若赵云当真率领万余龙骧精骑,猝然兵临城下,凭借骑兵机动,四面袭扰,断绝外援,甚至寻隙猛攻…邺城…邺城危矣!”最后四字,他虽压低了声音,却重若千钧。

逢纪已急得几乎跳脚:“公子!邺城乃我根本重地,宗庙、府库、百官家眷皆在于此,绝不容有丝毫闪失!必须立刻!立刻调文丑、张合将军回师救援!迟则生变啊!”

“回援?”袁尚一怔,似乎还没从巨大恐慌中完全回过神来,“那河内…河内眼看…文丑将军今日差一点就能…”

“公子!”审配罕有地提高了音量,打断了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与急促,“河内即便拿下,不过边陲一郡,得之可喜,失之亦未必伤筋动骨!然邺城若有闪失,则根本动摇,河北震动!届时,莫说河内战果付诸东流,便是这监国之位,青州那位,乃至冀州境内诸多心怀叵测之徒,恐怕都会群起而攻!孰轻孰重,何者为急,请公子立刻明断!片刻迟疑,恐酿滔天大祸!”

审配这近乎咆哮的分析,如同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袁尚被功业幻想和骤然恐惧冲得发昏的头脑上。他猛地一个激灵,想起了病榻上形容枯槁、却依旧掌握着最后名分的父亲袁绍,想起了东方虎视眈眈、时刻想取而代之的兄长袁谭,想起了冀州内部那些表面恭顺、实则摇摆的世家大族…是啊,邺城!邺城才是他一切权位的根基,是他区别于袁谭、区别于任何人的最大依仗!邺城若失,他袁尚就将一无所有,死无葬身之地!

极致的恐惧与保全根本的本能,瞬间碾碎了所有开疆拓土的雄心和对河内战功的眷恋。

袁尚深吸几口气,胸膛剧烈起伏,试图让狂跳的心脏和颤抖的双手平复下来。他强迫自己看向审配和逢纪,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虽仍带着颤音,却已有了决断的意味:“立刻…立刻以大将军府名义,签发最高级别调兵令!八百里加急,不!九百里加急!派出所有可用快马信使,分多路奔赴河内前线,传令文丑、张合二位将军:河内战事,即刻停止!命其速率主力,火速回师,救援邺城!不得有误!快!快去!”

“诺!”那斥候统领连滚爬爬地冲出密室。

袁尚颓然坐回席位,冷汗已浸透内衫。他望着密室外沉沉的夜色,只觉得那黑暗仿佛化作了赵云铁骑扬起的烟尘,正无声无息地向邺城席卷而来。心跳如撞鼓,耳畔嗡嗡作响。

他原本精心策划,欲与曹操南北呼应,在河内打一个漂亮的胜仗,以此巩固权位,威压内外。却万万没有料到,吕布的反击竟如此迅猛、如此狠辣、如此精准!根本不与他纠缠于河内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直接挥出一记狠辣的勾拳,直捣他的中枢命门!

“吕布…赵云…”袁尚失神地喃喃自语,第一次如此真切、如此冰冷地感受到,来自西南方那个日益庞大的势力所带来的、足以倾覆他一切的恐怖压力。河内的烽火尚未熄灭,邺城的警报已刺耳惊心。他忽然惊觉,自己或许从未真正掌控这场博弈的节奏,那只隐藏在宛城的巨手,稍一拨动棋局,便让他从志得意满的猎手,骤然变成了惊惶四顾、亟待自保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