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年礼物(1 / 2)

下雪了。

细碎的雪花从铅灰色的天空无声飘落,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染成纯净的白色。红魔馆高耸的尖顶和庭院里遒劲的树枝渐渐披上了一层松软的雪毯,连那些常年萦绕在馆邸周围的、若有若无的阴森气息,似乎也被这静谧的雪景冲淡了几分。

自上次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过去,已有一段时日。红魔馆内部,在经历了一番动荡与调整后,终于又恢复了那种特有的、在平静表象下暗流涌动、时不时还会爆发出点意外(多半是类似爆炸的事故)的日常氛围。眼下,随着一个从古罗马时代流传下来的、用于庆祝新年的世俗节日临近,馆内更是提前洋溢起一种与外界肃杀寒冬格格不入的、近乎狂欢的筹备气息。

当然,这份节日的喜悦和忙碌,并非均匀地分配给馆内的每一位成员。星暝,这位实际上的大总管、事无巨细的操持者,自然是其中最无法轻松享受节日氛围的一个。从宴会厅的布置方案、菜单的最终审定、各类食材与酒水的采购清单,到人员的调度安排、预算的反复审核、助兴节目的筛选,乃至节日期间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状况的应急预案……几乎所有环节的最终决策权,或至少是协调工作,都落在了他那看似永远挺直的肩背上。他几乎是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在各种文件、请示和汇报中穿梭,忙得脚不沾地。

然而,在忙碌的间隙,当他偶尔停下脚步,透过窗户望向窗外被白雪覆盖的静谧庭院,或是听到走廊里传来女仆们关于如何装饰大厅的轻快讨论声时,心底深处还是会泛起一丝暖暖的慰藉感。这种忙碌,某种程度上象征着红魔馆的生机与秩序。而且,客观来说,许多情况确实在朝着他期望的方向慢慢好转。

自真祖该隐上次以雷霆万钧之势抹除伊诺克氏族,并对斯卡雷特家族造成冲击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段不短的日子。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似乎暂时消退,一切重新陷入了暴风雨来临前的不确定沉寂。而红魔馆内部,在星暝的苦心经营和各方的共同努力下,也确实显现出一些积极的迹象。

最直观的体现之一,便是举办这场新年宴会的资金来源。这笔不菲的开销,自然不可能全靠啃老本或某些“专家”点石成金的魔法(且不论后者可能带来的货币贬值和引人注目的风险,很多东西实际上是有价无市,或者不便直接购买)。好在,星暝多年前布下的那步暗棋,如今已开始持续不断地产生回报。

那个名叫弗朗切斯科·富雷斯可巴第的佛罗伦萨商人,在红魔馆若隐若现的“支持”(包括清除商业对手、提供某些“内部消息”等)和他自身精明的商业头脑、以及那股不甘人后的野心共同作用下,如今已然成为了富雷斯可巴第家族说一不二的核心人物,其商业版图也在不断扩张。最新的消息是,他不仅成功盘下了佛罗伦萨一条颇具潜力的街道,将其改造为繁华的商业区,甚至开始涉足跨地区的贸易,与不少贵族领主也搭上了线,影响力与日俱增。

星暝自然不会天真到完全信任一个在威胁与利益驱使下合作的凡人。他对弗朗切斯科的控制和敲打始终是隐晦而持续的,时而给予远超预期的“帮助”以展示肌肉,时而又会在某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上表现出近乎苛刻的要求,让对方时刻保持敬畏。而弗朗切斯科也确实是个聪明人,总能心领神会。有时,甚至无需星暝这边明确示意,弗朗切斯科自己就会动用各种手段,包括一些游走于法律与道德边缘、甚至更加黑暗的近似自污的方式,来“清理”那些阻碍他商业帝国扩张,或是可能威胁到这条与红魔馆紧密相连的隐秘链的绊脚石。效率之高,手段之果决,有时连星暝暗自评估时,也不得不承认其确有过人之处。

作为回报,除了源源不断、足以支撑红魔馆奢华用度的财富之外,各种来自人类文明世界的紧俏物资,乃至一些只有通过特定渠道才能搞到的稀有材料,都被伪装成普通货物,通过各种方式,秘密而稳定地送达至红魔馆。星暝更是借此机会,以自己虚构的多个身份或家族名义,通过弗朗切斯科的商业网络,开办了一系列产业。这些产业并不仅限于普通的商品贸易,更多是涉及信息收集、人脉搭建,甚至是一些不便直接出面处理的、游走于灰色甚至黑色地带的“特殊业务”。这条隐秘的经济与情报脉络,正如同悄然蔓延的根系,逐渐成为红魔馆在人类世界中不可或缺的触角与支撑。

另一方面,他与萝瑟茉等人精心编织的、关于朗基努斯之枪最后碎片可能与北欧神话中的神枪冈格尼尔存在某种关联的虚假传说,也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尽管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确定那柄传说中由世界树枝干制成的必中之枪是否真的存在于世,或者说,即使存在,是否真的与圣枪碎片有关。但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精心设计的、掺杂了真实历史碎片与大量虚构推理的骗局,似乎确实起到了预期的效果。

根据收集到的信息拼凑起来看,真祖的注意力,或者说他麾下势力的活动痕迹,这段时间确实频繁出现在遥远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及周边区域。有探险家声称在冰原瞥见过形迹可疑、气息强大的黑影;有偏远村庄流传起关于“被诅咒的金属碎片”带来灾祸的古老歌谣被外人反复打听;甚至黑市上也偶尔会出现收购与北欧神话、特别是与冈格尼尔相关古物的匿名悬赏。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性——真祖很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采信了这些流言,至少,他认为有必要投入资源去验证其真伪。

这或许也是他近期没有再对其他吸血鬼氏族发动类似针对伊诺克那样毁灭性打击的原因之一。当然,另一种可能性是,伊诺克氏族的彻底覆灭以及斯卡雷特家族此前遭遇的袭击,已经如同敲响的警钟,使得散落世界各地的其他吸血鬼氏族,无论是否清楚具体的威胁来源,都大大提高了警惕,加强了防御,使得真祖不再能像之前那样轻易得手。但星暝也清醒地认识到,“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只要真祖这个威胁一日不除,主动权就依然掌握在那个隐藏在无尽阴影中的、拥有近乎永恒耐心的敌人手中。暂时的平静,可能只是为了酝酿下一次更猛烈的风暴。

“叔父,你一个人站在窗边发什么呆呢?我看你好像……保持这个姿势有好一会儿了。” 伊莉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柔和地打断了星暝纷繁的思绪。

星暝微微一怔,迅速将目光从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收回,转身面向款步走来的伊莉雅。脸上几乎是在瞬间便重新挂起了那副温和而令人安心的、属于完美管家的标准笑容:“抱歉,大小姐,是我一时走神了。只是在想一些关于宴会准备的琐事,不知不觉就盯着雪景发了一会儿呆。” 他巧妙地避开了那些关乎生存与死亡的沉重话题,语气轻松自然,“您这是准备去图书馆吗?我看您手里拿着笔记。”

“嗯,” 伊莉雅点了点头,晃了晃手中装饰精美的笔记本,很自然地走到星暝身边,与他一同向着图书馆的方向缓步走去,“想去看看有没有关于领地管理与财税方面的书。上次你跟我提到的‘可持续性收益’的概念,我觉得很有意思,想再多了解一些。总不能……一直只让叔父你一个人操心这些俗务。”

她的声音轻柔,但带着一种认真的决心。自从那次血月之夜的危机过后,伊莉雅对星暝的依赖和信任可谓与日俱增,但同时,一种想要变得更可靠、更能分担责任的想法也在她心中悄然生根发芽。那场失控的变故对她造成的冲击是巨大的,甚至一度让她走向了极端——她曾偷偷查阅大量禁忌资料,试图效仿其父母当年的做法,想要将体内那份源自莉莉丝的、充满不祥与狂躁力量的血脉彻底剥离出去。

这个危险而鲁莽的念头,最终因为其难以估量的风险、具体操作方法的缺失,以及在星暝、魅魔甚至胡桃等人的极力劝阻与分析利害下,才得以搁置。但伊莉雅也因此陷入了长时间的失落与自我怀疑之中,常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发呆。

为了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同时也为了安抚伊莉雅内心的不安,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星暝动用了不少资源,亲自监督设计并建造了一个极其坚固、内部铭刻了多重防护与隔绝法阵的地下密室。这个密室足以承受极其强大的能量冲击,确保即使伊莉雅再次出现类似的失控情况,也能将她暂时困在其中,不会伤害到馆内的其他人,也为外部干预争取时间。值得庆幸的是,这间被寄予厚望也承载着些许无奈的“安全屋”,至今还未真正派上过用场。伊莉雅自身的控制力,似乎在危机过后有了一定的提升。

尽管在平时,伊莉雅偶尔仍会流露出属于她外表年龄段的、不够成熟的一面,比如在面对某些复杂的人际关系时显得有些天真,或者在决策时偶尔会因经验不足而犹豫,但在星暝的悉心指导下,她已经能够主动地去接触和学习那些曾经被她视为枯燥乏味的家族管理事务,并尝试着处理一些相对简单的工作,以此来为星暝分担压力。虽然在实际操作过程中,难免还会显得有些笨拙和生疏,提交的文件有时也需要星暝再次润色,但这毕竟是一个好的开始,星暝也乐于见到她的成长。

就连那位平日里总是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仿佛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的露米娅,其行为模式也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不再像最初那样,几乎全天候地保持着“沉默是金”的状态,偶尔在走廊相遇时,甚至会极其短暂地颔首示意——虽然那动作轻微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期间,她也曾闹过几次脾气,多半是因为魅魔过于“热情”的“骚扰”,或者是对红魔馆某些“过于吵闹”的日常表示不满,声称要离开这个“愚蠢喧闹的地方”。但最终,不知是出于对无处可去的现实的妥协,还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对这片非传统“黑暗”环境的适应,她都还是留了下来。给人的感觉,她似乎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且别扭的方式,尝试着将红魔馆当作一个可以暂且栖身、甚至带点无奈地认可的“家”。

有时,在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馆内的成员甚至会不可思议地瞥见她正拿着一块抹布,慢吞吞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楼梯扶手或窗台,眼神依旧放空,仿佛神游天外,但手上的动作却确实在进行着。不过,一旦被人撞见,或是察觉到他人的视线,她便会立刻恢复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停下动作,将抹布随手一丢,若无其事地径直走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旁观者的幻觉——当然,这种情况通常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现场没有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魅魔。否则,迎接她的很可能是一阵毫不掩饰的、充满恶趣味的嘲笑和更加令人火大的“鼓励”。

而魅魔本人,则依旧是那副我行我素、让人捉摸不透的老样子。她的兴趣点似乎永远在那些危险、古老或仅仅是听起来很有趣的实验上,兴致来了,可能会连续几天把自己关在那间已经变得如同异次元空间般的“魔法工坊”里,捣鼓出一些动静惊人、色彩诡谲(有时还带着奇怪气味)的“成果”;兴致没了,或者找到了新的目标,她便会毫不犹豫地玩起失踪,短则数日,长则数周,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又在策划着什么。她曾几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议,要把她那个徒弟、“小小的魔法使”魔梨沙也接过来“一起进行有趣的研究”,但这个提议最终显然没能实现——据小道消息(来源可能是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金发魔法使),魔梨沙本人似乎对离开灵魔界、投身于这位“伟大但不太靠谱”的老师麾下进行“充满意外”的研究,表现出了极大的……抗拒。

不过,如今的红魔馆,即便缺少了魅魔那时而可靠时而捣乱的“帮助”,整体运转也不至于立刻陷入停滞或危机。就像现在,她的不知所踪非但没有引起什么大的麻烦,反而让馆内难得地维持了一段相对平稳和……安静的时期。至少,萝瑟茉来访的次数似乎因此变多了一些。有时,她会带着一些新收集到的信息,与星暝进行严肃的讨论;有时,则只是像普通朋友一样,过来坐坐,泡上一壶茶,交流一下彼此在魔法或其他领域的新发现;甚至有时候,她仅仅是选择一个安静的角落,捧着一本书,静静地待上一个下午,仿佛很享受这片暂时远离了伏瓦鲁图书馆事务与自身烦恼的宁静时光。从表面上看,她似乎真的凭借其深厚的魔法底蕴和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住了那种魔力不断流失的糟糕趋势,那种令人担忧的、仿佛生命力在悄然流逝的虚弱感确实减轻了不少,精神状态也比之前稳定了许多。至于这背后她究竟付出了怎样的努力,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挣扎,又是否找到了某种治标不治本的缓解方法,恐怕就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了。

在星暝不自觉的思考与观察中,图书馆的景象已然近在眼前。作为这里的“常驻服务人员”兼“活跃气氛担当”,小恶魔4号自然是第一个映入眼帘的。虽然期间也曾有其他来自魔界、或许是受到怂恿,想换个环境体验生活的小恶魔短暂客串过这里的职务,但最终都因为各种原因而返回了魔界。唯有小恶魔4号,依旧坚守岗位,并且比起以前,她的性格似乎变得更加……活跃(或者说,在星暝看来,是更加“恶劣”了)。她尤其喜欢捉弄星暝,从在他审阅文件时偷偷把墨水瓶换成茶杯,到在他例行巡视时突然从天花板倒吊下来发出怪叫,各种恶作剧层出不穷。或许是觉得这种行为后果通常不严重,而且星暝也从未因此真正严厉地惩罚过她,顶多是无奈地叹口气或者说教两句,故而她更是乐此不疲,几乎将此举视为工作中的一大乐趣。

“早安……啊,不对,现在应该是‘晚安’才对,尊敬的星暝大人~” 小恶魔4号眼尖地发现了走进来的星暝和伊莉雅,脸上带着混合着讨好与狡黠的笑容,“还有晚上好,伊莉雅大小姐!今天是来查阅管理学的典籍,还是想找点轻松的游记换换心情?”

星暝对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目光则习惯性地在宽敞却因为藏书众多而显得有些幽深、此刻更是略显冷清的图书馆内扫过。虽说馆内的成员并非都没有阅读的兴趣——事实上,不少血族成员拥有漫长的生命,阅读往往是他们打发时间、获取知识的重要方式——但大多数人似乎更偏爱在自己的房间里,就着昏黄而温馨的灯光,享受这份宁静。不过,这里倒也并非完全无人问津。

在靠近东南角窗边的一个角落里,胡桃正坐在一张看起来十分舒适的高背天鹅绒椅上,手中捧着一本厚重、封面印着复杂纹路的典籍,眉头微蹙,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比起刚回到红魔馆时那副心事重重、几乎把自己封闭起来、整天像一抹忧郁的幽灵般在角落或自己房间里长蘑菇的状态,如今的胡桃已经改变了许多,至少不再像个闷葫芦一样。然而,她内心深处的那道心墙似乎依然存在,那些缠绕在她身上的谜团,她依旧没有向任何人倾诉的打算。星暝尊重她的选择,并没有执意去探寻,在他看来,有些时候,保留一些秘密,给彼此留出适当的空间,或许都是一种体贴和成熟的表现。

而在另一张靠墙摆放、铺着软垫的阅读椅上,爱丽丝正端坐着,膝盖上摊开着一本装饰精美、似乎蕴含着微弱魔力的书籍,但她的目光却并未聚焦在书页上,而是有些飘忽地望着地面的某一点,显然正怀揣着什么难以决断的心事。自从她发现,自己偶尔离开魔界,来到这与世隔绝的红魔馆做客,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受到母亲或梦子过于紧密的、近乎全方位的“关注”后,她来访的次数便明显增多了。虽然她嘴上依旧常常不饶人,的但那眉宇间来到红魔馆后便自然流露的、相较于在魔界时更为轻松与柔和的神态,以及偶尔在不经意间嘴角扬起的那抹浅笑,却是显而易见的。或许,这也正是那位深爱女儿、看似放任实则时刻牵挂的魔界之主,之所以会默许她时常前来散心的深层原因吧。

“喂,那边那个傻站着、看起来就很闲的管家,” 爱丽丝似乎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注意到了星暝投来的目光,抬起头,故意板起那张精致如人偶般的脸蛋,用略带命令的口吻喊道,“别东张西望了,过来一下。”

星暝对这位魔界公主的脾气早已习以为常,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在她面前微微欠身,脸上保持着无可挑剔的恭敬微笑:“晚上好,爱丽丝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爱丽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合上了膝头那本似乎根本没看进去的魔法书,将其轻轻放在一旁,然后才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隐含期待的口吻问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星暝脸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从善如流地回答:“如果按照目前西方世界使用的历法来计算,今天应该是一年的伊始,被称为‘新年’的日子。”

“哼,算你还没被那些账本彻底淹没了记忆力。” 爱丽丝轻轻哼了一声,白皙的脸颊似乎微微泛起了些许红晕。她伸出手,掌心向上,递到星暝面前,“那……我的新年礼物呢?按照……按照某些地方的习俗,新年可是要互赠礼物,表达祝福的。”

“礼物?” 星暝露出一个有些为难、又带着点歉然的表情,“这个……爱丽丝小姐,准备礼物什么的,未免太过正式和麻烦了。而且您也知道,我如今身份低微,只是红魔馆一个小小的管家,薪水有限,已经很久没有额外的财力和精力去收集那些精巧别致的礼品了。更何况,这个节日本身,对于我等而言,似乎也并非必须隆重庆祝……”

爱丽丝立刻投来一个略带鄙视和不满的眼神,打断了他的话:“少来这套借口!必须要有什么,这是……这是礼仪!哪怕……哪怕只是一枚最小面值的、在人类城市里流通的钱币都行!” 她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目光也有些游移,小声地、几乎是嘟囔着补充道,“反正……又不是非要什么贵重稀有的东西不可……重要的是心意,心意你懂吗……”

星暝故意装作依旧很为难的样子,眉头微蹙,仿佛在认真思考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他转过头,先是看向似乎对此有些兴趣的,正找了张桌子坐下的伊莉雅,再看向一旁正竖起耳朵、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小恶魔4号,问道:“小恶魔,依你看,这事该怎么办才好?馆里最近的开销确实有些紧张……”

小恶魔4号立刻来了精神,大声建议道:“星暝大人,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既然爱丽丝殿下都明确表示不在乎礼物的价值了,那您就按她说的,随便给点什么表示一下心意嘛!哪怕是一片形状奇特的漂亮羽毛,一块被溪水冲刷得光滑圆润的鹅卵石,或者……或者一朵从庭院里摘来的、被雪覆盖的小花都行!礼轻情意重嘛!”

“谁、谁要羽毛、石头或者路边的小花了!” 爱丽丝急忙反驳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羞恼,“他……他哪怕只是随便画幅画都可以!总之不能空着手!这是原则问题!” 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严肃一些,但闪烁的眼神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画画?这个我有办法!星暝大人肯定也会!” 小恶魔4号立刻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张质地不错的画纸和一支看起来还算顺眼的画笔以及一盘颜料,一股脑地塞到星暝手里,兴奋地怂恿道,“星暝大人,快,是时候展示一下您深藏不露的艺术才华了!给爱丽丝殿下画一幅肖像画吧!保证独一无二!”

星暝看着手里被硬塞过来的纸笔,又看了看一脸“我很期待星暝大人您如何收场”表情的小恶魔,以及虽然故意别着脸、但眼角余光却忍不住一直瞟向这边的爱丽丝,心中暗自觉得有些好笑。他装模作样地沉吟片刻,仿佛在进行某种艺术创作前的酝酿,然后拿起笔,蘸了蘸颜料,以一种近乎儿童涂鸦的、极其潦草和抽象的笔触,在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线条歪歪扭扭,色块随意堆叠,不一会儿,一个由大致能看出是金色、蓝色和白色色块简单拼凑而成的人形轮廓便出现在了纸上,至于细节……那就只能靠想象力去弥补了。

“嗯……画好了。” 星暝放下笔,将那张充满了“后现代抽象主义风格”的“画作”拎起来,递到爱丽丝面前,脸上还带着一丝仿佛完成了什么杰作般的、微妙的满意神情。

爱丽丝带着几分期待和好奇接过画,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秀气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最后终于忍不住指着画中那团难以名状的色块组合,语气艰难地问道:“这……这画的是……谁?” 她实在无法将纸上这个“物体”与任何已知的形象联系起来。

星暝却一脸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介绍自己得意作品的语气说道:“当然是您啊,爱丽丝小姐。您看,这流畅的金色线条,象征着你如同阳光般灿烂的秀发;这抹深邃的蓝色,还有这优雅的白色轮廓,不正体现了您经常穿着的、那身漂亮裙子的神韵吗?我觉得……神似程度相当之高。”

“这根本就是一坨颜色胡乱糊在一起而已!哪里像我了!连最基本的人形都快要看不出来了!” 爱丽丝气得举起刚才那本魔法书,作势就要朝着星暝追打过去,“你分明就是在故意敷衍我!根本就没有认真画!”

星暝一边笑着灵活地侧身躲开,一边继续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辩解道:“怎么会是敷衍呢?爱丽丝小姐,您要懂得欣赏抽象的艺术美感。这叫做……抓住了人物的神韵,摒弃了不必要的细节束缚。您不觉得这样反而更显得独特和充满想象空间吗?”

“我只觉得你是在为自己的画技找借口!别跑!” 爱丽丝不依不饶,举着书在图书馆里追逐着星暝。小恶魔4号则在旁边兴奋地飞来飞去,时不时地加油助威,也不知道是在帮哪一边。伊莉雅看着这突如其来、却又充满生活气息的闹剧,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暂时将那些管理的烦恼抛在了脑后。

两人绕着巨大的书架追逐打闹了一阵,最终,爱丽丝还是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微微喘息着,瞪着那个站在不远处、依旧带着可恶笑容的星暝。然而,目光落到手中那张被捏得有些皱巴巴的“画”时,她脸上的怒气却渐渐消退了。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画一点点抚平,然后仔细地折好,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嘴里还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着:“……算了,看在你至少……动了笔的份上,虽然画得这么……抽象……我就勉为其难地、暂时替你保管好了……等以后你画技有进步了,再给我画一张像样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