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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分苗时节的蝉鸣(1 / 2)

海晏岛上的蝉仿佛与新苗心有灵犀一般。当夏日来临之际,第一阵清脆悦耳的蝉鸣声悄然响起于后山那片茂密的槐树林之中,而此时,海带田中嫩绿的新芽也恰好生长至半人高处,其宽阔的叶片足以遮蔽住阿泽那颗小小的头颅。晨曦微露之时,晶莹剔透的露珠宛如一颗颗璀璨的珍珠,轻盈地滴落于叶片之上,并沿着清晰可见的叶脉缓缓流淌而下,最终汇聚在根部形成一汪小巧玲珑的水洼。这汪水洼犹如一面碧绿如玉的镜子,倒映着遥远天际边绚烂多彩的朝霞,将整轮初升的太阳尽收其中,恰似一个盛满了阳光的翡翠盘子。

林小满蹲在田埂上数苗,指尖划过叶片边缘的褐纹——那是前几场风雨留下的印记,如今倒成了辨认的记号。“够分三茬了。”她在记录本上画了三个圈,每个圈旁标着数字,“东头的苗最壮,先分这一片。”纸页上还压着片枯叶,是上个月台风刮落的老海带,被她夹在里面当书签,褐色的叶肉间还能看见细密的筋络,像老人手上饱经风霜的青筋。

清晨的阳光洒在沙滩上,泛起一层金色的光芒。孙婶迈着轻盈的步伐,挎着一个装满东西的竹篮缓缓走来。篮子里面装的是一些被浸泡在海水中的细绳,绳子的一端还缠绕着鲜艳的红布条,这些都是她昨晚通宵达旦亲手搓制而成的。

按照咱们这儿的老规矩啊,分苗的时候必须要用全新的绳索才行,而且只有那些沾染过海腥味的绳子才能真正算得上坚固耐用呢! 孙婶一边轻声说道,一边蹲下身子开始帮助林小满整理手中的绳索。只见她那双由于长期接触海水而变得有些褶皱的手指异常灵巧地摆弄着每一根绳子,仿佛它们已经成为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对了,你张叔一大早就跑去镇上去采购新的竹竿啦!他说这次要买那种比之前还要粗壮半个尺寸的,这样就能够承受住七月份那汹涌澎湃的海浪咯! 孙婶继续闲聊着,眼中透露出对未来丰收的期待和喜悦之情。

孙婶的手背上有块浅褐色的疤,是去年分苗时被礁石划破的。林小满看着那疤,突然想起小时候,孙婶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教她辨认海带的好坏。“那时候的苗哪有现在这么壮实。”孙婶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说,“你娘在的时候,咱用的还是竹篾绳,风一吹就断,哪像现在的尼龙绳,结实得能拴住渔船。”

阿泽和宛宛在田埂上追着玩,两人手里都举着竹片,竹片上绑着自己的邮票。阿泽的鲨鱼邮票被晒得发脆,边角卷成了波浪形,却把鲨鱼的尖牙衬得更利;宛宛的蝴蝶飘飘用桐油浸过,蓝紫色的翅尾在阳光下泛着亮,像沾了层海光。“我要当分苗小队长!”阿泽举着竹片喊,跑过苗床时带起的风,吹得新苗叶片“哗哗”响,像在给他应和。

宛宛不甘示弱,举着蝴蝶邮票追上他:“我的蝴蝶会飞,比你的鲨鱼厉害!”两人围着苗床转圈,影子投在新苗上,忽长忽短,像在叶片上跳着舞。孙婶看着他们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这俩孩子,跟当年的小满和铁柱一样,总爱争个高下。”

赵铁柱扛着铁锹从码头回来,裤脚还沾着船板的桐油味。他凌晨帮渔队卸了早潮的渔获,手里的铁锹刃口被海水泡得发亮,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张叔说竹竿晌午到,我先把分苗的沟挖出来。”他往滩涂里插铁锹,泥块“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泛着青色的新土,“沟深五寸,比上次再宽半尺,让新根能舒展开。”

铁锹插进泥里的“咚咚”声,混着蝉鸣和潮声,在岛上织成张网。林小满看着他弯腰挖沟的背影,脊梁骨挺得像田埂上的竹竿,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滑,落进后背的蓝布衫里,洇出片深色的印子。她突然想起王教授信里的话,说实验室的恒温箱总养不出这么有劲儿的苗,此刻才懂——岛里的苗是喝着海水、听着浪声长大的,根须里都藏着股野劲儿,是实验室里的温水养不出来的。

“歇会儿吧,喝口水。”林小满递给他个竹筒,里面是凉好的海带茶,带着股清苦的香。赵铁柱接过去,仰头喝了大半,喉结滚动的样子,像头渴极了的小鹿。“你看这苗,”他指着沟边的新苗,“比上次的老品种高一截,叶片也宽,今年肯定能多收两成。”

“不止两成。”林小满翻开记录本,指着上面的生长曲线,“按这个速度,能多收三成半。”她的指尖划过曲线,在最高点画了个箭头,“王教授说,这种改良品种的抗逆性强,就算遇上台风,损失也能比以前少一半。”

赵铁柱的眼睛亮了,他放下铁锹,蹲在苗床边,小心翼翼地拨开叶片,看着底下的根须:“真好,这样冬天就不用饿肚子了。”他小时候,岛上闹过海带荒,一家人靠挖海菜过活,他的妹妹就是那年冬天生了场病,因为缺营养,身子一直弱。

晌午的日头正烈时,张叔赶着牛车回来了。车斗里的竹竿码得整整齐齐,梢头缠着绿布条,是从邻岛的竹林新砍的,竹皮上还带着青黄色的节疤。“这竹三年生,比后山的毛竹结实。”张叔跳下车,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抓起根竹竿往泥里试插,“你看,稳当!”竹竿入泥三寸,晃都没晃一下,蝉鸣声里突然掺进他的笑,粗粝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张叔的胳膊上缠着绷带,是上次修渔船时被钉子划破的。他却满不在乎,拍着赵铁柱的肩膀说:“下午分苗,你力气大,负责插竹竿,我给你打下手。”他的声音洪亮,震得车斗里的竹竿“嗡嗡”响,“等收了海带,咱就把码头的木板换了,再添艘新渔船,让年轻人都愿意回岛来。”

分苗从午后开始。林小满教大家把竹苗从根部分开,每三棵成一丛,用红绳绑在新竹竿上。“根须不能扯断,得带着土坨,”她捏着株苗示范,“就像抱娃娃,得托着屁股才稳当。”新苗的根须缠着细碎的贝壳和沙砾,是滩涂给它们的嫁妆,沾着咸腥的潮气,闻着格外踏实。

孙婶分苗的动作最熟,她的手指在根须间穿梭,像在给苗解辫子,分好的苗捆在竹竿上,间距不差分毫。“当年你娘分苗,比我还快。”她笑着往林小满手里塞了块海菜凉糕,“那时候她总说,这海带啊,跟人一样,得顺着性子长,强扭是长不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