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汤喝完的时候,楚清歌正在收拾锅碗。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把锅底最后一点汤渣刮干净——没办法,逃亡路上,一粒米都是宝贵的。小朱朱蹲在她肩头打饱嗝,七彩尾巴懒洋洋地垂着。
“主人,”它含糊地说,“下次能不能放点辣椒……”
“辣椒要省着用。”楚清歌正色道,“这可是战略物资,关键时刻能当暗器撒的。”
阿甲在边上刨坑埋厨余,闻言抬头:“主人,我昨天挖洞的时候发现一片野辣椒丛,红的,特别辣!”
“真的?”楚清歌眼睛亮了,“在哪?”
“往南三里地,悬崖边上——”
话音未落,眉心胎记猛地一烫!
紧接着,一个苍老又讥诮的声音直接在脑子里炸开:
“呵,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讨论辣椒?”
楚清歌手一抖,锅差点掉地上。
沈墨瞬间起身,剑已出鞘三分:“他出来了?”
“没、没出来。”楚清歌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就是在里头说话……老东西你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我这脑壳又不是茶馆,随你进进出出!”
胎记又烫了一下,丹尊残魂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
“茶馆?你这识海如今跟废墟差不多。道心不稳,杂念丛生,老夫待得都嫌憋屈。”
楚清歌翻了个白眼,继续收拾锅:“那您老倒是搬出去啊?又没人留您。”
“你以为我不想?”丹尊冷笑,“若不是被神农封印捆在这破胎记里——”
“停停停。”楚清歌打断他,“陈年老账咱们改天再算。您突然冒出来,就为了吐槽我的识海装修风格?”
火堆边安静了一瞬。
赤羽歪着头,金红色羽毛在晨光里微微抖动:“这老鬼又憋什么坏水?”
小朱朱紧张地抓紧楚清歌的衣领:“主人,他要夺舍吗?我、我啄他!”
阿甲已经摆出了防御姿势,鳞片上泛起淡淡的龙鳞虚影。
沈墨的剑完全出鞘了,剑尖指向楚清歌眉心前一寸——精确得吓人。
丹尊残魂在胎记里“啧”了一声。
“紧张什么。”他的声音慢悠悠的,“老夫若真要夺舍,昨晚她道心震荡时就是最佳时机。可惜啊……”他拖长了调子,“夺了她这具被天道盯上的身子,老夫岂不是也要变成‘药材’?”
楚清歌动作一顿。
她慢慢放下锅,在火堆边坐下:“所以您老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丹尊的声音陡然尖锐,“你们现在干的这些蠢事,老夫千年前就看透了!”
火堆噼啪响了一声。
楚清歌和沈墨对视一眼。
“看透什么?”楚清歌问。
“修仙是骗局!飞升是陷阱!天道就是个饥不择食的饕餮!”丹尊的声音在识海里回荡,带着某种压抑千年的狂躁,“老夫当年为什么勾结魔族?为什么叛出神农一脉?就是因为发现这真相!”
楚清歌感觉眉心烫得厉害,她咬牙忍着:“那您倒是说说,什么真相?”
丹尊沉默了几息。
再开口时,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
“你以为‘通天之路’百年一开是恩赐?那是收割周期。你以为五大仙门统治九州是秩序?那是圈养场。修士从练气到化神,每一步都在给自己加调料——灵力是盐,道韵是香料,等火候到了……”
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
“上桌。”
山谷里忽然起了风。
吹得火堆火星四溅,吹得阿甲背上的蘑菇渣飘起来,吹得楚清歌额前的碎发贴在了湿冷的额头上。
小朱朱“叽”地钻进她怀里。
赤羽展开翅膀,金红色羽毛在风中猎猎作响,但它没说话。
沈墨的剑还悬在那里,剑身映着跳跃的火光,也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楚清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这些……玉简里都写了。”
“写了?”丹尊嗤笑,“那写没写,为什么历代飞升者明知是陷阱还要往上冲?”
楚清歌一愣。
“因为不去,死得更快。”丹尊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天劫为什么越来越难?心魔为什么越来越多?不是你们道心不坚,是天道在催熟——就像农人给庄稼施肥,逼着你们快点长,快点熟,快点……”
他停住了。
但楚清歌听懂了。
她感觉胃里那碗蘑菇汤在翻腾。
“所以……”她声音发哑,“所以就算我们不去‘通天之路’,天道也会用天劫、用心魔,逼着我们突破,逼着我们变成合格的‘药材’?”
丹尊没回答。
但胎记的灼烫,已经给出了答案。
沈墨忽然收了剑。
他走到楚清歌身边坐下,动作很轻,但火堆边的枯枝还是被他压得“咔嚓”响了一声。
“那您当年,”沈墨开口,声音平静,“勾结魔族,是想掀了这张桌子?”
丹尊沉默了很久。
久到楚清歌以为他又缩回去了。
然后,一声极轻、极疲惫的叹息在识海里响起:
“掀桌?老夫当年……是想把桌子烧了,连厨房一起。”
风更大了。
赤羽忽然开口,声音难得没有傲慢,反而带着某种古老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