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住,孙宇。国家力量在,你们不会有事。后方正在全力分析,想办法。”陈遇沉声道,既是安慰孙宇,也是安慰自己。
“我明白!遇哥,我不怕!就是……就是有点想晓晓和雨晴了。”孙宇的声音低了下去,随即又抬高,“妈的,不说这个!遇哥,我刚想到个歪点子!你说,那个‘结构’现在像不像一个漏电的、快炸了的破电池?咱们能不能想办法,给它接个‘负载’或者‘短路器’,把里面的危险能量引出来、消耗掉?比如……扔一堆特制的、能吸收特定频率电磁波的‘星煌’材料碎块下去?或者,用大功率声呐对准它,发射相反的声波,跟它‘对消’?”
这个想法充满了孙宇式的“野路子”风格,让陈遇和李文博都愣了一下。主动干预,引导或消耗能量?
“思路可以探讨,但必须极其谨慎。”李文博接过话头,“孙宇,我们需要更精确的能量频谱和释放模式数据,才能评估任何主动干预方案的可行性和风险。你们前线注意收集!”
“好嘞!我盯着!”孙宇说完,电话那头传来更大的风声和有人喊他的声音,“不说了,要开会了!遇哥,老李,保重!”
电话挂断。实验室里一片沉寂,只有机器运行的嗡鸣。孙宇描述的景象,让所有人心情沉重。
“高温热流上涌……如果形成新的热液喷口,确实可能引发局部海底爆炸,释放大量气体和热量,甚至可能改变洋流和局部气候。”肖锋忧虑地说,“如果再有化学物质泄漏……”
“现在评估这些还为时过早。”李文博强迫自己冷静,“我们需要数据。另外,孙宇那个‘主动干预’的思路……虽然冒险,但或许是在情况失控前,唯一可能‘止损’的办法。前提是,我们必须对那个‘结构’的能量核心、释放机制有更深的了解。”
他调出“接口”的三维模型,手指在那些精密的凹槽和凸起上虚拟滑动:“如果……如果我们能制造一个简易的、能与这个‘接口’物理匹配的‘插头’,哪怕只是模拟信号连接,不进行实质性的能量传输,然后尝试发送我们推测的‘验证脉冲’……或许能‘骗过’系统,让它反馈一些状态信息?就像用万用表测一下电路通不通?”
“制造匹配的‘插头’?”陈遇看向李文博,“时间来得及吗?精度要求很高吧?”
“需要精密加工,但虎子那里有高精度数控机床,老师傅们手艺过硬。材料可以用高密度‘星煌’基复合材料,强度、耐腐蚀性和电性能都足够。关键是接口结构的逆向工程和编程。”李文博越说越快,“梁教授团队提供了精确尺寸和公差要求。我们可以把数据发给虎子,让他连夜赶制!同时,我们编写控制程序,让这个‘插头’能通过外接设备,发送我们推测的脉冲序列!”
“即使制造出来,怎么把它‘插’到海底那个不知道在哪的‘插座’上?”赵晓雯提出现实问题。
“这……”李文博语塞。
“前线!”陈遇眼睛一亮,“孙宇他们在支援船上,有小型水下作业能力!如果‘插头’能做出来,体积不大,可以通过无人潜航器或小型深潜器携带,尝试靠近形变区外围,寻找可能的‘插座’接口!哪怕只是在外围尝试性发送脉冲信号,也可能获得宝贵反馈!”
这个计划大胆得近乎疯狂。在海底剧烈动荡、强干扰、且有不明势力窥伺的情况下,进行如此精细和冒险的操作,成功率微乎其微,风险却极高。
但,这也许是打破僵局、获取关键信息的唯一机会。
“立刻联系虎子,启动‘插头’试制!把梁教授的数据和要求发过去!”陈遇当机立断,“文博,你们全力推演发送不同脉冲序列可能引发的反应,按风险等级排序!同时,准备将这个方案和所需参数,加密报送前线指挥部和杨大校,由他们最终决策!”
命令下达,整个“深蓝基石”项目区和王小虎的生产车间再次高速运转起来。数据在加密网络里飞速传输,机床在深夜发出低鸣,老师傅们戴着老花镜,在精密图纸和数控屏幕前聚精会神。
陈遇没有离开实验室。他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试图理清纷乱的思绪。海底的危机在发酵,境外的觊觎在逼近,家里的亲人在担忧……千头万绪,最终都压在他的肩上。但他不能乱,他是主心骨。
凌晨三点半,王小虎打来电话,背景是机床运转的轰鸣:“遇哥!第一个‘插头’毛坯加工完成!正在进行精磨和表面处理!老钱那边也在改脉冲电源,进度不错!天亮前应该能拿出一个能用的‘测试版’!”
“好!虎子,注意安全,让老师傅们轮换休息。”陈遇叮嘱。
“放心吧!大家伙儿听说这东西可能救急,劲头足着呢!”王小虎嗓门洪亮。
凌晨四点,李文博团队完成了三种高概率“验证脉冲”序列的风险推演报告。报告认为,发送序列A(一种相对温和、频率覆盖较窄的组合)有较大概率被识别为“有效验证”,可能触发“结构”进入“状态反馈”或“低功耗待机”模式,风险相对可控。序列B和C则可能触发未知的“高功率模式”或“数据传输”,风险极高。
报告连同“插头”试制进展,被紧急加密发送至前线指挥部。
凌晨四点半,杨振军的回复传来,只有简短的两句话:“方案收到,正在研判。命令支援船队做好接收‘测试插头’及执行试探性任务的准备。最终决定待前方态势评估后下达。你们继续完善方案,做好随时支援准备。”
这意味着,国家层面在认真考虑这个冒险的计划。陈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天色微明,晨曦透过实验室的窗户,洒在疲惫不堪的众人身上。陈遇让食堂送来早餐和热咖啡。大家默默地吃着,没有人说话,气氛凝重。
“陈总,”周浩忽然小声说,“您说,海底那东西,当年德国人到底想用它干什么?费这么大力气,在几千米深的海底造这么一个……怪物?”
陈遇放下咖啡杯,摇了摇头:“不知道。也许是他们幻想中的‘超级能源’,也许是某种‘地球武器’的雏形,也许只是疯狂科学家的一次实验。历史有时候会留下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遗迹’。我们的任务,不是赞叹或恐惧,而是理解、评估,然后确保它不会对今天的世界造成危害。”
“就像清理一颗埋了很久的哑弹。”肖锋比喻道。
“对。”陈遇点头,“只不过这颗‘哑弹’,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早餐后,陈遇强迫李文博等人去休息室睡一会儿。他自己也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刚迷迷糊糊要睡着,手机又震动了。是林莉。
“陈遇,你还在公司?吃早饭了吗?”林莉的声音温柔,带着心疼。
“吃了。这边暂时告一段落,我歇会儿。”陈遇揉着太阳穴,“家里怎么样?”
“爸妈和孩子们都还好。就是希希早上醒来没看到你,有点失落,不过听说你是在帮孙叔叔和科学家们工作,又很骄傲。安安还画了幅画,说爸爸和叔叔们在海上打‘怪兽’。”林莉轻声说着,“陈遇,我知道事情很严重,我也不多问。只想告诉你,家里一切都好,你别太拼,注意身体。我和孩子们……等你平安回来。”
陈遇鼻子一酸,低声道:“嗯,我知道。谢谢,莉莉。”
挂掉电话,陈遇的疲惫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暖流。他走到窗边,看着园区在晨光中逐渐苏醒。新的一天开始了,但深海的危机,远未结束。
上午八点,王小虎亲自抱着一个银灰色、闪烁着金属光泽、约莫二十厘米长的圆柱形物体,兴冲冲地跑进了实验室。
“遇哥!老李!看看!咱们的‘宝贝’!”王小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铺着软垫的工作台上。
那是一个做工精密的金属件,一端是复杂的多针接口,结构与梁教授提供的“接口”模型严丝合缝;另一端连接着导线和一个巴掌大的控制盒。整体看起来,像是一个高科技的……插头。
“好家伙,这精度!”李文博戴上白手套,拿起高倍放大镜仔细检查接口部分,“表面光洁度、尺寸公差……完全符合要求!虎子,你们怎么做到的?”
王小虎得意地抹了把汗:“老师傅们的手艺,加上进口的高精度数控机床,三班倒连轴转!控制盒是老钱带人连夜改的,能存储和发送咱们编好的脉冲序列,电源用的是特制的高能电池,防水抗压外壳也是‘星煌’基材料。就是体积还有点大,水下携带可能不太方便。”
“已经很好了!”陈遇赞道,“前线有小型无人潜航器,携带应该没问题。现在关键是指令序列和控制程序。”
“程序我这边已经调试好了。”周浩在电脑前抬起头,“三种脉冲序列都已经输入控制盒,可以通过外部触发按钮选择发送哪一种。信号强度和波形都经过校准。”
“干得漂亮!”陈遇看着这个凝聚了后方团队一夜心血、看起来有些简陋却至关重要的“测试插头”,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它就像一个投向未知深渊的问号,承载着希望,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立刻将‘插头’的详细技术参数、使用说明、以及最新的风险评估,打包加密发送给前线指挥部和孙宇。”陈遇下令,“同时,准备将它安全封装,等待运输指令。”
上午九点,前方传来新的态势通报:海底形变区的高温热流喷涌略有减弱,但海水化学异常仍在加剧,检测到高浓度的硫化氢、甲烷和多种金属离子。不明潜艇在我方海警舰艇的持续警告和伴航下,已停止向形变区机动,但仍在外围潜伏。空中的不明无人机已消失。
局势似乎进入了一个短暂的、脆弱的僵持阶段。但谁都知道,海底那个“结构”的不稳定状态没有解除,危机只是被暂时压抑。
上午十点,杨振军的最终指令通过最高密级通道传来:
“批准‘试探性信号接触’方案。‘测试插头’及相关设备,由即将从海南起飞的一架海军运输直升机,直接运抵支援船队。孙宇同志及选定的技术小组,在确保绝对安全和服从现场指挥的前提下,负责设备接收、测试,并在指挥部命令下,择机执行试探任务。目标:尝试发送序列A脉冲,获取‘结构’反馈信息,评估其可控性。严禁任何未经授权的指令发送和冒险行为。此任务代号:‘探钥’。”
命令简短,却重若千钧。
陈遇立刻将指令传达下去。王小虎带着人小心翼翼地将“测试插头”和配套设备装入特制的防震防潮运输箱。李文博将最终的操作手册和应急预案加密传输。
上午十一点,运输直升机从海南某基地起飞的消息传来。陈遇站在集团楼顶,目送南方天际,仿佛能听到旋翼划破空气的声音。他知道,那个小小的“插头”,正承载着无数人的期望和担忧,飞向波涛汹涌的深蓝战场。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
下午一点,孙宇发回消息:“设备安全接收!状态良好!专家组正在熟悉操作流程!指挥部命令,待海况和‘结构’状态相对稳定后,执行‘探钥’任务。预计时间在六到十二小时后。我现在既兴奋又紧张,跟当年第一次参加钓鱼比赛决赛似的!”
陈遇回复:“稳住。相信国家,相信科学,也相信你自己。家里一切安好,等你凯旋。”
放下手机,陈遇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随着那个“插头”,抵达了风暴的边缘。
他走回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城市的运转如常,车流如织,人们为生活奔波。很少有人知道,在遥远的海平面之下,一场关乎科技、历史与国力的无声较量,正进入最惊心动魄的阶段。
而他和他的旭遇,就在这风暴眼的边缘,竭尽全力,为国家铸造着探索与守护的“钥匙”。
就在这时,张伟的内线电话打了进来,语气带着一丝怪异:
“遇哥,有情况。我们监测到一个异常的、加密程度极高的信号,正尝试通过民用卫星通信网络,向一个位于公海的坐标点发送数据。信号内容无法破译,但发送源……经过多重跳转和伪装后,最终的物理位置模糊指向……咱们市郊区的一个废弃无线电监测站旧址。更奇怪的是,这个信号发送的时间规律,和我们从‘接口’协议中破译出的某种‘心跳’信号……有微弱但诡异的同步性。我觉得……我们眼皮子底下,可能还有别的东西,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