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砚点头:“陛下放心。臣已安排可靠之人进入科学院担任文书、护卫。对外,科学院一切用度皆走内务府特别账目,不与户部冲突;对内,学者研究享有自主,但重大成果需经三重验证方可公布,以防虚浮谬误。”
苏晓月满意地点头。七年来,林清砚已从那个怀抱理想却无处施展的状元郎,成长为心思缜密、处事周全的内阁首辅。有他坐镇,她才能放心推行这些看似“离经叛道”的举措。
“还有一事。”林清砚迟疑片刻,“云无涯三日前已离京,前往江南。他托臣转告陛下……他在苏杭等地,也会资助民间巧匠、医者,若有所得,愿与科学院共享。”
苏晓月眸光微动,沉默片刻,只道:“知道了。”
自云无涯前朝遗孤的身份揭开,两人之间便隔了一道无形的墙。他选择放弃复仇,留在她治下的大月,以商人之力暗中相助,却不再如从前那般时常入宫相见。楚凌霄则统领军务,戍守北疆,数月方回京一次。
情感的天平终究倾斜,却并非指向某个人,而是沉在了这万里江山之下。她选择了,他们也选择了——以各自的方式,守护这个他们共同参与塑造的时代。
离开科学院前,苏晓月特意去了三楼的陈列室。那里还空荡荡的,只有靠墙的架子上,象征性地摆放了几件物品:第一版《大月日报》、初代“大月牌”香皂、改良农具的模型,以及今天那架望远镜。
她驻足片刻,从袖中取出一物,轻轻放在了架子中央。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石板,表面光滑如镜,边缘有烧灼的痕迹——这是她穿越那日,在原来世界办公桌上握着的**手机残骸**。七年过去,它早已没有任何功能,只是一块特殊的“石头”。
林清砚不解:“陛下,这是……?”
“这是第一颗火种。”苏晓月轻声道,指尖拂过冰冷的石板表面,“一个已经熄灭的文明,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她转身,望向窗外逐渐西斜的春日:“清砚,你说千年之后,后人走进这间陈列室,看到这些粗糙的器具、稚嫩的手稿,会如何想?”
林清砚沉吟:“或觉简陋,但应会感念先人拓荒之艰。”
“是啊。”苏晓月微笑,“或许有一天,这里会摆满精密的仪器、浩繁的典籍;或许有一天,大月的学者能造出真正的蒸汽巨兽,能解开星辰运行的奥秘,甚至能治愈如今视为绝症的恶疾……而这一切,都始于今日,始于这座青灰色的楼,始于一群愿意相信‘道理可以探究’的人。”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块黑色石板,转身下楼。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科学院青灰色的砖墙被镀上一层暖金色,匾额上“国家科学院”五个字熠熠生辉。
三日后,深夜。
科学院藏书阁内,烛火摇曳。新任格物部副理事、年仅二十二岁的寒门学子赵元启,正对照着苏晓月留下的几张草图,埋头计算蒸汽模型的压力参数。
他是今春技术学校毕业考的头名,因擅木工机巧被陈拙看中,破格录入科学院。此刻夜深人静,他却毫无睡意,完全沉浸在那精妙的结构中。
“气压与容积成反比……若将气缸延长三寸,活塞行程增加,则每次做功可提升……”他喃喃自语,在草纸上飞速演算。
忽然,窗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嗒”声,像是瓦片被踩动。
赵元启警觉抬头,藏书阁内只有他一人,守夜的老仆应该在前院。他吹熄蜡烛,悄声走到窗边,借着月光向外望去。
科学院围墙的阴影下,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
他心下一紧,想起林首辅白日的叮嘱:“科学院初立,或有宵小窥探,诸位晚间值守务必留意。”
难道真有人潜入?
赵元启屏住呼吸,正犹豫是否要呼叫护卫,却见那黑影并未向藏书阁或仪器室去,而是径直绕到了后院——那里是**化生部的药材仓库与试验田**。
黑影在药田边停留片刻,似乎弯腰放下了什么,随即迅速翻墙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赵元启等了一刻钟,确定再无动静,才小心翼翼开门下楼,来到后院药田。
月光下,刚翻整过的泥土散发着湿润的气息。他仔细查看,很快在田垄边发现了一小堆**用油纸包裹的粉末**,旁边还插着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刻着几个歪斜的字:
“**勿用此土**”。
赵元启蹲下身,用手指拈起一点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刺鼻的腥气。
他脸色骤变,立刻起身,将油纸包小心收好,木牌拔起,转身就向院内值宿处跑去。
夜风拂过药田,新播下的草药种子在土中静默。而远处皇城的轮廓,在深蓝的天幕下,显得格外沉静,又格外凝重。
科学的第一颗火种刚刚点燃,阴影却已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