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最上等的金色薄纱,透过垂落的蕾丝窗帘,温柔地倾泻在这间VIp病房内,为每一寸空间镀上柔和的暖意,悄然驱散了漫长夜晚留下的沉寂与清冷。
温婉是在一阵火烧火燎的干渴中醒转的。浓密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全然陌生的、洁白无瑕的天花板,鼻腔里萦绕不散的,是独属于医院的、清浅却无法忽视的消毒水气味。
记忆如同被潮水打湿后断裂的胶片,在她昏沉的脑海中缓慢而艰难地一帧帧连接起来——持续不退的高烧,浑身如同被拆解重组般的无力,门外执着不休的门铃声,凌云带着一身寒意闯入她的天地,然后是……他不由分说、近乎强硬地将她带来医院。
她微微动了动因长时间输液而有些僵硬的指尖,立刻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紧紧包裹着。
那力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深藏的担忧。她下意识地偏过头,目光落在趴在床边、似乎刚刚陷入浅眠的凌云身上。
他依旧穿着昨日那身剪裁精良、此刻却已布满褶皱的墨色西装,昂贵的领带被他扯得松垮,随意地挂在颈间。向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几缕墨发不听话地垂落在他饱满的额前。
他紧闭着眼,眼下带着明显的、诉说着疲惫的青黑色阴影,线条分明的下颌也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为他平日的冷峻添了几分落拓的沧桑。奇妙的是,睡着了的他,竟收敛了所有商场上的杀伐果断与凌厉锋芒,微蹙的眉宇间只余下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甚至……隐隐透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不易察觉的脆弱。
他的大手,依旧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紧紧包裹着她微凉的手,掌心传来的温热,甚至带着些许因紧张而产生的汗湿。
这一幕,与她昏沉记忆中那个始终守在床边、为她更换额上冰镇毛巾、用低沉嗓音在她耳畔不住安抚的模糊身影,缓缓重叠。
一瞬间,温婉沉寂许久的心湖,像是被一颗从天外陨落的小石子猝不及防地击中,漾开了一圈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又真实存在的涟漪。
一种久违的、陌生的,夹杂着初醒恍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酸涩情绪,悄然掠过她冰封的心头。
在她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摒弃所有前尘旧怨,守在她身边的,竟然会是他。
这个清晰无比的认知,让她在初醒的朦胧与恍惚中,有了片刻的、危险的失神。仿佛时光骤然倒流,无声无息地回溯到了他们关系尚未冰封、尚存一丝温存的最初。
然而,这片刻不合时宜的恍惚与心软,终究如同暴露在炽烈阳光下的朝露,迅速而彻底地蒸发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现实冰冷的触感,远比窗外那看似温柔的晨光,更刺眼、更深刻地唤醒了她。
她想起了那五年婚姻里,无数个辗转病榻的日日夜夜,她只能独自蜷缩在冰冷宽大的床上,渴得喉咙冒烟,也只能挣扎着爬起来,自己去倒一杯或许早已凉透的白水。
想起了他一次次因为所谓的“重要工作”、因为那个名字——“林薇薇”,而轻易失约,留给她和年幼的琛琛的,只有空荡得令人心凉的餐桌和漫无边际的失落。
想起了他面对林薇薇一次次精心设计的挑衅与时,那份令人心寒的“心软”与优柔寡断。更想起了他,直到彻底失去,直到她决然转身,才后知后觉、姗姗来迟的“悔恨”与“弥补”。
心口那刚刚因他一夜守候而松动了一角的厚重冰层,此刻以更快的速度、更坚硬的姿态,带着凛冽的寒意,重新冻结,甚至比以往更厚、更牢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