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茯苓怔了一下。她想起来了。那是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他的承诺。
“记得。”她点头,“我答应过,来魔域助你。我现在……”
“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助个屁!”路无涯粗暴地打断她,语气又带上了火气,“本尊要的是一个能打架能杀敌的战神,不是一个躺在床上要人伺候的伤患!还嫌衣服丑?有本事你自己爬起来去挑!”
他的话很刺耳,但白茯苓却奇异地没有生气。她能听出,那怒火之下,更多的是对她不顾惜自己的恼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后怕。
“我会尽快恢复。”她认真地说,“给我一点时间。”
路无涯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直起身,松开了按着她肩膀的手,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本尊给你时间。”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点讥诮的冷硬,“但不是让你逞强。鬼枯手他们会负责调理你的身体和神魂。你需要什么,直接告诉本尊,或者外面的魔侍。但是——”
他猛地转回身,血瞳再次锁定她,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第一,在本尊允许之前,不许离开这座寝宫,更不许动用任何力量,尤其是你那该死的归墟之力!”
“第二,按时吃药,配合治疗,不许阳奉阴违。”
“第三,”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古怪,目光再次扫过她的小腹,“……关于你身体里的‘某些情况’,鬼枯手会慢慢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现在一切都在控制之中,不必胡思乱想,更不许自作主张。”
白茯苓听得云里雾里。“某些情况”?是指她的伤势和蚀魂魔气吗?为什么他的语气这么……别扭?
“什么情况?”她追问。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路无涯显然不打算现在解释,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什么不耐烦的事情,“总之,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躺在这里,给本尊好好养着。养好了,才有资格兑现你的‘承诺’。”
说完,他似乎不打算再给她发问的机会,转身就朝寝宫门口走去。
“路无涯。”白茯苓在他身后叫住他。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神界那边……”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没什么事吧?”
路无涯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血瞳中瞬间翻涌起冰冷的怒意和讥诮。神界?那个让她伤成这样、流言四起、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的地方?
他猛地拉开门,对外面候着的魔侍冷冷吩咐:
“传令下去:即日起,万魔殿进入最高戒备。加强各处封印巡查,凡有异动,格杀勿论。”
“另外,派人盯紧神界那边的动静,特别是冰霄殿和沉星海方向,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不耐烦:
“……还有,去库房挑些好的料子,找几个手艺好的,赶制几套……女子的衣物送来。要舒适、便于活动、颜色……”他回头,瞥了一眼榻上正看着他的白茯苓,血瞳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别总是黑的。看着晦气。”
“是!遵命!”魔侍凛然应诺,迅速退下。
路无涯这才转回身,重新看向白茯苓,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听到了?神界好得很,你的主神大人想必正忙着。至于你,现在只需要操心你的伤,还有——”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等下送来的新衣服,合不合你挑剔的眼。”
说完,不再等她反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寝宫,厚重的门在他身后轰然合拢。
寝宫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白茯苓独自躺在暖玉榻上,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那句“别总是黑的。看着晦气”。她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丑”且“像麻袋”的玄黑衣袍,又想起他最后那个别扭的眼神和吩咐,心中那股从神界带来的冰冷涩然,似乎又被这蛮横中透着古怪细心的举动,搅动得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波澜。
神界已成过往。
魔域,是现在。
未来会怎样?
她不知道。
但至少此刻,在这片陌生的、危险的土地上,在她嫌弃他衣服丑之后,那个霸道的魔尊,似乎……听进去了?
她缓缓闭上眼,不再去想那些纷乱的人和事,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开始尝试以最温和的方式,配合着外界的滋养,一点点修复自己破碎的身体与神魂。
寝宫外,路无涯并未走远。他靠在冰冷的廊柱上,血瞳望着魔域永恒晦暗的天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与她一对的、此刻微微发烫的赤黑骨戒。
她来了。
带着一身伤,一颗冷掉的心,一个麻烦的秘密,还有……该死的挑剔。
但他路无涯,既然接下了,就不会再放手。
神界如何,沈清辞如何,都不重要了。
从现在起,她的世界,只能有他。
而她嫌弃的衣服……他会让她穿上最适合她的、属于魔域,也属于他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