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送出,如同石沉大海,暂时没有回音。但陈远知道,风暴正在酝酿。
而此刻的栖霞谷,真正的风暴,却在杨芷幽的静室内无声地席卷。
她屏退了所有人,独自面对着身体里那股日益清晰的、无法忽视的生命悸动。妊娠的反应开始明显,晨起的恶心,莫名的情绪起伏,以及身体深处那种奇异的疲惫感,都在不断地提醒她那个事实。
她铺开纸笔,几次想写下“陈远亲启”四个字,却终究未能落笔。
该如何说?
说“我怀了你的骨肉”?在这烽火连天、前途未卜的时刻?
说“我们需要为这个孩子打算”?可他们的“打算”,又是什么?是继续在这条与旧世界不断妥协、纠缠的道路上走下去,直到彻底迷失,还是……另寻他路?
她抚摸着微隆起、尚不显形的小腹,感受着那份隐秘的联结。这个孩子,让她变得更坚强,也更脆弱。她必须为他\/她考虑一个更安全、更清明的未来。
最终,她写下了一封与往常无异的信,详细分析了新式定装弹药可能存在的几个潜在缺陷及改进方向,语气冷静客观,仿佛她依旧是那个只专注于技术的杨先生。
只是在信的末尾,在烛光摇曳下,她添上了一行与全文格格不入的小字,墨迹似乎因手的微颤而略显洇散:
“近日谷中桂树,似有返青之兆,然寒意犹重,不知能否熬过春寒。”
这是一句隐语。桂树,生命力顽强,但幼苗亦怕严寒。她在问他,也在问自己,他们这刚刚萌发的、不容于世的希望,能否在这凛冽的时局中,存活下去?
她将信封好,交给赵老根,嘱咐按常例送出。
然后,她走到窗边,望着山谷间依旧忙碌的景象,手轻轻护在小腹前。
无论他能否读懂她的言外之意,无论前路如何,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一些准备了。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悄然来临的、承载着复杂秘密与无限可能的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