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户所的空地上,点起了几盏昏暗的油灯。
识字的文书拿着木板,上面用炭笔写着简单的字。
“今晚,学五个字,”文书的声音在寒夜里响起,“天,地,人,田,永,”
“跟我念,天——”
“天,”张二狗和一群粗手大脚的汉子,笨拙地跟着念。
“地——!”
“地——!”
“人——!”
“人——!”
“田——!”
“田——!”张二狗念得格外大声,眼中闪着光。
“永——!”
“永——!”这个字有些拗口,张二狗费了点劲。
“永,就是永远,永远的意思!”
文书解释道,“陛下给的永业田,就是永远属于你的田,谁也夺不走!”
永远属于我的田,张二狗在心里默念着。
粗糙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遍遍笨拙地描画着“田”字和“永”字的轮廓。
火光映照着他专注而虔诚的脸庞。他第一次觉得,这些弯弯曲曲的笔画,是如此的神圣而充满力量。
几日后,卫所下发第一批雕版印刷的《新民字表》。
纸张粗糙,墨迹却清晰。每人一张,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操练间隙,田间地头休息时,总能看到一群群浑身泥污的汉子,围在一起,指着《字表》上的字,互相考较,争论笔画。
“这来字咋写来着?”
“笨,看,这样,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放屁,教习说了,先写一横。”
“俺觉得这新字是好,比那老字鬼画符好认多了。”
“那是,陛下圣明。”
张二狗把自己的那张《字表》用两块小木片夹好,拿绳子小心捆了,贴身藏着。
他学得格外用力。
因为他发现,认识字以后,再看百户所贴出的告示,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那上面写的奖惩条例,训练安排,不再是神秘莫测的天书,而是能看懂,能琢磨的东西。
他甚至能磕磕巴巴地读出告示末尾那鲜红的“洛阳屯田总制府颁”的字样。
一种难以言喻的,名为掌控感的东西,如同细微的电流,开始在他心中滋生。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听从号令,茫然冲锋或种地的娃子兵或流民。
他开始能够理解命令,甚至能隐隐预判下一步要做什么。
这种感觉,让他脊背挺得更直,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过去不曾有的笃定。
一日傍晚,赵百户集合全百户所训话,手里拿着的,正是一份用新字书写的命令。
“上都尉府令!”
赵百户声音洪亮,特意扬了扬手中的纸,
“为防春汛,各所需抽调丁壮,加固洛水河堤,明日,咱所出五十人,以下念到名字的,出列,张二狗,李栓柱,王……”
张二狗听到自己名字,下意识地挺胸应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