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片刻,道:
“回复知府,我孔府乃书香门第,圣人苗裔,不谙兵事。然守土有责,府中护院庄客,可听候官府调遣,协助守城。至于号召士绅……”
“兹事体大,容我思之。”
管家应声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孔胤植一人。
他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据说为孔子手植的桧柏,目光深邃。
他并非毫不担心。
北京那位年轻皇帝的所作所为,他早有耳闻,手段酷烈,对士绅毫不留情。
如今这李自成突然复起,一路东来,专杀士绅,分田分粮。
行事风格与京城那位颇有相似之处,这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的联想。
但是,千年的荣耀与惯性,让他很快压下了这丝不安。
我是衍圣公,天下文官出于孔门,半数以上官员,都可算我孔府门生。
这李自成,就算真是那崇祯的刀,难道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我孔府动手?
他心中思忖。
除非他崇祯,真想自绝于天下士人,想做那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相信,无论是李自成本人,还是背后的崇祯,
只要稍微有点理智,就该知道,动了孔府,就等于动摇了整个儒家道统的根基,必将引来全天下的口诛笔伐,遗臭万年。
这代价,谁也承担不起。
“无非是虚张声势,或者另有所图罢了。”
孔胤植最终得出了结论,
“紧闭府门,加强戒备,静观其变。我孔府,稳坐钓鱼台即可。”
于是,在“闯王”大军日益逼近的阴影下,
曲阜孔府内部,依旧是歌舞升平与水深火热并存,忧国忧民与醉生梦死交织。
绝大多数孔氏子弟,依然沉浸在千年荣光的迷梦中,认为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撼动这座精神的圣山。
他们并不知道,一股完全不受传统规则束缚,以最原始的暴力为准则的铁流,正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朝着他们汹涌而来。
“报——!”
一名派往西面的探子连滚爬爬地冲进孔府,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得几乎变了调:
“公爷!不好了!那……那闯贼大军,绕过汶上,绕过兖州府城!”
“看……看其行军路线,是……是直奔我曲阜而来啊!”
这消息如同一声惊雷,终于炸响了孔府那看似固若金汤的门楣。
原本还带着几分从容的衍圣公孔胤植,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那惯常的儒雅威严被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惶取代。
“直奔曲阜?你……你可看清了?他们当真敢……?”
“千真万确啊公爷!贼兵数万,浩浩荡荡,避开官军守备森严的城池,专走小路,速度极快!最多两三日,前锋必至曲阜城下!”
孔胤植踉跄一步,扶住了桌案才稳住身形。
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被彻底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