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给定北伯出征大军的粮饷军械!陛下……陛下盯得紧啊!”
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几个月前菜市口那血流成河的场景,脖颈一阵发凉。
钱友亮年纪稍轻,胆子却似乎更大些,他嗤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赵员外,瞧你这点胆子!陛下盯得再紧,还能事事亲力亲为?这上上下下,经手的人有多少?”
“兵部勘合,户部拨付,工部支领,漕运转运,最后再到军中司粮官,械官核验……这中间,有多少环节可以酌情办理?”
他放下茶杯,手指蘸着茶水,在黄花梨桌面上画了一条线:
“你看,我们从拨付的十万石精米里,每石漂没二升,这就是两千石!麦麸,腌肉,盐,照样办理。”
“军械更妙,自生火铳,报个路途损耗,库底陈旧,扣下八百杆,火药用受潮的次品替换部分……”
“还有那些甲胄,箭矢,这里扣一点,那里减一些……林林总总,折合成银子,不下十五万两!”
十五万两!
王德安拨算盘的手猛地一抖,一颗算珠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他心脏狂跳,既有恐惧,更有一种难以抑制的贪婪。
他出身寒微,苦熬二十年才坐到这个位置,俸禄微薄,还要维持官体体面,早已入不敷出。
上次大清洗,他因为官职不高不低,平时又善于钻营,侥幸躲过一劫,但也被吓破了胆。
如今,看着同僚们人头落地空出来的肥缺,看着皇帝抄家抄出来的金山银海。
一种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的疯狂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可是……李定国那边……”王德安嗓音干涩。
“李定国?一个降将罢了!”
钱友亮不屑道,“他初来乍到,根基不稳,忙着整军备战都来不及,哪有工夫细细核查这些?”
“况且,我们做得隐秘,账面上天衣无缝。就算他查出点蛛丝马迹,这牵扯上百人的线,他敢轻易动吗?”
“他难道不怕引起后勤瘫痪,延误军机?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第一个吃挂落的就是他!”
赵永康似乎被说服了,但依旧不安:
“话虽如此,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不踏实?”钱友亮冷笑,
“赵员外,别忘了你去年在宝源局那笔亏空是谁帮你抹平的?还有王主事,令郎在南京国子监打伤人的事,若不是打点到位,能轻易了结?”
“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干了这一票,每人能分润数万两,足够下半辈子逍遥,或者打点关系,更上一层楼!不干?哼,以前那些烂账被翻出来,一样是死路一条!”
恐惧与贪婪,如同两哥小人,在王德安和赵永康的脑海中打架。
他们知道这是在玩火,是在刀尖上跳舞。
但巨大的利益诱惑,以及一种“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
最终压倒了那点可怜的良知和对皇权的恐惧。
毕竟这次参与的人涉及多个衙门,上下打点,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赌一把!
李定国并非不通庶务的莽夫。
多年的流动作战,让他对粮草军械的重要性有着刻骨铭心的认识。
皇帝给予如此厚赐,他心中感激,也更觉责任重大。
大军开拔在即,他亲自巡视后勤营地,核对物资。
起初,一切似乎并无不妥。
账册清晰,交割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