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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屈子祠前叩心扉(1 / 2)

江风裹挟着湿润的水汽,吹散了连日的暑意,却也带来了一片茫茫的白雾,将整条长江笼罩得严严实实。我们的客船,不得不在一片陌生的江湾下锚停泊,等待这阵不识时务的雾霭散去。船夫探头张望片刻,回头对倚在船舷的李白道:“李相公,看这方位,前面不远处,似是屈子祠。”

“屈子祠?”李白原本因行程受阻而微蹙的眉头骤然舒展,眼中迸发出一道锐利如剑的光芒,那光芒中混杂着敬仰、悲悯与一种近乎狂热的探求欲。他猛地站起身,衣袂在江风中猎猎作响,“停车……不,停船!既然天意留客,岂能过祠门而不入?小子,随我来!”

他这声“小子”叫得自然而然,我心头却是一震。自江夏拜师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行动时,如此明确地召唤我同行。那语气中的急切与郑重,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一座祠庙,而是一段被封存千年的、沉重而辉煌的历史。

雾中行路,视线不过身前数步。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水汽浸润得滑腻异常,两旁草木深绿,滴着露水,更显幽深寂静。穿过一片橘林,一座略显古旧却庄严肃穆的祠庙轮廓,终于在雾气中逐渐清晰。白墙黑瓦,飞檐斗拱,门楣上“屈子祠”三个篆字,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哀思与重量。

祠内出奇地冷清,除了一个在角落打盹的守祠老人,便只有我们二人。空气中弥漫着香火与陈木混合的气息,沉郁而悠远。正殿中,屈原的塑像巍然端坐,面容清癯,目光悲悯而坚定地望向远方,仿佛穿透了祠庙的墙壁,依旧凝视着他挚爱却又深深伤害了他的楚地山河。

李白肃立像前,一言不发,只是深深一揖。他没有上香,也没有跪拜,但那挺直脊梁深深弯下的姿态,比任何顶礼膜拜都显得更加真诚与沉重。我学着他的样子,躬身行礼,心中思绪却如外面江雾般翻腾。这位以浪漫狂放着称的诗仙,在面对另一位精神上的先驱时,竟会流露出如此沉静、近乎虔诚的一面。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良久,李白才直起身,低声吟诵出《离骚》中的名句,声音在空寂的殿宇中回荡,带着金属般的颤音。“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他诵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中艰难地挤压出来,充满了共鸣。

我静静立于他身侧,感受着这跨越时空的精神对接。然而,一个现代灵魂的思维惯性,还是让我在沉默片刻后,忍不住低声评论了一句,试图用我那个时代的“理性”去解构这份沉重:“先生,屈原大夫其志高洁,其情可悯。只是……以身殉国,或许并非唯一的道路。存身以谋后动,或许更能……”

“荒谬!”李白猛地转头,目光如电,直刺向我。那眼神中没有了平日里的戏谑与宽容,而是带着一种被触及核心信念的锐利与怒意。“你懂什么?‘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谗谄之蔽明,邪曲之害公,方正之不容,此非苟全性命之时,而是以死明志之刻!屈子之魂,岂是‘权衡利弊’四字可以揣度?”

他的斥责如同当头棒喝,让我瞬间哑口。我意识到,我试图用现代功利主义价值观去评判一个将理想与人格看得高于一切的灵魂,是多么浅薄和不合时宜。在这个时代,在李白的价值体系里,“道”与“义”,是值得用生命去扞卫的。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我讪讪地退出正殿,在祠庙后院信步徘徊,以平复心绪。雾气在这里似乎淡了一些,露出院角一隅,一块半截埋入土中的残碑吸引了我的目光。碑石斑驳,刻字大多已模糊难辨,唯有边缘处,几行狂放不羁的刻痕,虽历经风雨,却依旧清晰可辨。

我蹲下身,拂去石上的青苔与尘土,轻声读了出来:“……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这正是《离骚》中的句子,但那笔意,那刻痕间流淌的桀骜与不屈,竟与李白平日酒后狂书的笔迹有七八分神似!难道……

就在这时,李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怒气已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感慨:“你也发现了?”他走到我身边,目光落在那残碑上,仿佛在看一位故人。“当年我年少出蜀,初游楚地,也曾在此迷途,于此祠盘桓数日。心中块垒难消,便在此处,刻下这几句自勉。”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对此地的熟悉,并非仅仅源于对屈原的仰慕,更因为这里曾是他青年时代精神朝圣的驿站,是他将自身命运与古之贤士相连的起点。这就不难解释他方才的激动,我轻飘飘的言论,不仅亵渎了他心中的屈原,也可能无意中轻慢了他年轻时的理想与坚持。

夜色渐浓,雾气未散,我们索性向守祠老人讨了间偏房,打算在此过夜。老人默默送来一盏油灯,一壶粗茶。如豆的灯火在风中摇曳,映照着师徒二人的脸庞。

经过下午的冲突与这残碑的发现,我们之间的气氛微妙了许多。李白呷了一口粗涩的茶水,忽然问道:“白日你言及‘存身谋动’,虽显稚嫩,但……你似乎对屈子之死,别有见解?在你看来,若非怀石沉沙,又当如何?”他的语气不再是质问,而是带着一种真正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