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全场，见不少人露出深思甚至赞同的神色，最后沉声道：“文化之传承，在于血脉，更在于心灵。沛然虽无楚地血脉，然心慕楚风，神交屈子，魂系太白，愿以手中之笔，传此浪漫悲壮之魂于当世，此心此志，天地可鉴！若因籍贯而见疑，岂非画地为牢，固步自封？”
这一番长篇大论，既有理论高度，又有具体例证，更有情感力量，将赵铭基于地域的狭隘质疑彻底驳倒。轩内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随即，不知是谁带头，响起了零星的掌声，继而掌声越来越响，汇成一片。
赵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张了张嘴，还想反驳，却发现李沛然对楚文化的理解深度远超他的预料，自己若再纠缠，反而显得小气与无知。他最终颓然坐下，喃喃道：“巧舌如簧，然则……然则……”
陈老侍郎此时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中带着一丝欣赏，他缓缓开口道：“李公子所言，深得文化传承之要义。文脉在心，不在籍。观公子之诗，听公子之言，可知非是徒具虚名者。赵贤弟，此事可休矣。”
连陈老都发了话，赵铭彻底哑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看似已被李沛然以一番雄辩平息。
文会继续进行，但氛围已大为不同。李沛然俨然成为了焦点中的焦点，许多文人主动上前与他交谈，表达钦佩之意。他成功通过了这次来自本土文坛核心圈的严峻考验，地位不降反升。
然而，就在文会临近结束，众人开始寒暄道别之际，那位一直闭目养神的陈老侍郎，却示意李沛然近前。
李沛然恭敬地走到老者面前。陈老侍郎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他和李沛然二人。
“李公子，”陈老侍郎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锐利如鹰，再无之前的温和，“你才华横溢，辩才无碍，老夫佩服。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可知，你近日风头太劲，已引起了一些……不该引起之人的注意？”
李沛然心中一动，恭敬道：“请老大人明示。”
陈老侍郎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江陵乃至荆楚文坛，并非铁板一块，背后牵扯的利益、势力，盘根错节。有人乐见新秀崛起，亦有人不喜变数。今日赵铭之问，或许只是开始。更有甚者……听闻京城之中，亦有人开始留意你的诗作，尤其是那些涉及‘谪仙’、‘前朝’之句。”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沛然：“公子与李白交往之事，虽为佳话，然李白其人……身份特殊，牵扯甚广。当今圣上虽爱其才，然其过往……终究敏感。你以此扬名，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李沛然背脊微微发凉。他意识到，陈老侍郎并非仅仅在评价他的诗文，更是在向他透露一个危险的信号——他的名声，已经引起了政治层面的关注。李白与皇室错综复杂的关系，在开元盛世的光环下，依然是一根不可轻易触碰的神经。
“老夫言尽于此，”陈老侍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恢复淡然，“公子好自为之。你的《黄鹤楼遇李白》诗稿，若能成书，或可……稍敛锋芒，专注于文，或能避祸。”
说完，他不等李沛然回应，便转身在仆从的簇拥下离去。
李沛然站在原地，心中波澜起伏。方才舌战群儒的胜利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危机感。文坛的纷争尚可以才华应对，但若卷入朝堂的暗流……
许湘云见他神色凝重，快步走来，关切地问道：“沛然，陈老与你说了什么？”
李沛然望着陈老离去的方向，缓缓道：“湘云，我们可能……有麻烦了。更大的麻烦。”
陈老侍郎的警告究竟意味着什么？京城中是谁在关注李沛然？他与李白的关系，会带来怎样的政治风险？《黄鹤楼遇李白》的诗稿整理，是护身符，还是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