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真相如何,归墟岛我必须去。”沈砺缓缓道,“太阳炉的线索在那里,父亲的死因也可能在那里。苏姑姑,你……还要跟我一起去吗?”
这是最直接的试探。
如果苏茗心中有鬼,此刻应该会犹豫,甚至劝阻。
但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点头:“我去。如果师父真的……真的是凶手,我要亲口问他为什么。如果不是,我也要还他清白。”
她的眼神坚定,不容置疑。
沈砺点了点头,心中稍安。至少现在,苏茗还是可以信任的伙伴。
“去南海路途遥远,而且危险重重。”桑青葛走过来,沉声道,“靖安司在江南吃了大亏,绝不会放过我们。黑月教和玄阴宗也在虎视眈眈。更别说海上风浪难测,海盗猖獗……这一路,恐怕比从北到南更难。”
“再难也要走。”石猛瓮声道,“胡大哥的伤需要彻底调理,江南已无我们容身之地。南海虽然远,但天高皇帝远,或许能找到一线生机。”
胡枭也道:“我的伤不碍事。苏姑娘的医术高明,加上赤阳草余效,再休养十天半个月就能行动自如。倒是沈兄弟,你从赤焰谷带出来的那本《赤阳神功》……或许对你修炼曦力有帮助。”
提到《赤阳神功》,沈砺心中一动。这几天赶路,他还没来得及细看。此刻取出那本泛黄的册子,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
“赤阳者,地火之精也。取地脉真火入体,炼化阴阳,可达生生不息之境。然火性暴烈,修炼者需心志坚定,否则反噬自身,焚心而亡。”
后面是详细的修炼法门和图解,共分九层,每层都有不同的火劲运用之法。从第一层的“赤炎掌”到第九层的“赤阳焚天”,威力层层递进,确实是门了不得的火属性绝学。
但沈砺看了一遍就发现,这功法虽然精妙,却与曦力不是一路。曦力是至阳至正、温暖生发之力;而赤阳神功是纯粹的火劲,暴烈刚猛,走的是以火焚敌的路子。
不过,其中一些运劲法门和经脉运转的窍门,倒是可以借鉴。尤其是如何引导、控制、爆发火属性内力的部分,对沈砺运用曦力中的“阳”之一面,颇有启发。
“这功法不适合我直接修炼。”沈砺合上册子,“但其中的运劲法门值得借鉴。桑老,你练的是掌法,或许可以试试。”
桑青葛摇头:“我练的‘青松掌’走的是阴柔一路,与火属性功法相冲。倒是石猛,你练的是刚猛的外家功夫,或许能练前三层。”
石猛眼睛一亮,接过册子翻看,越看越兴奋:“好功夫!这‘赤炎掌’的发力方式,正好补足我刀法中的不足!”
沈砺笑道:“那你就好好练。不过记住,火劲暴烈,循序渐进,切不可贪功冒进。”
“我晓得的!”石猛如获至宝,抱着册子到角落研究去了。
这时,莫前辈端着饭菜进来。简单的鱼汤、米饭、青菜,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众人赶路半天,早已饥肠辘辘,当下也不客气,围坐开饭。
饭间,莫前辈道:“你们要去南海,走水路最稳妥。老夫在漓江上混了几十年,认识几个跑海船的船老大。其中有个叫‘老海狼’的,常跑南海航线,为人仗义,嘴巴也严。若你们信得过,老夫可以帮你们联系。”
沈砺抱拳:“那就麻烦前辈了。”
“不麻烦。”莫前辈摆摆手,“云霄当年救过我的命,这点小事算什么。不过……跑海船的规矩,船资不菲。而且最近海上不太平,听说有‘蛟龙帮’的海盗在南海一带活动,专劫商船。老海狼的船队虽然有护卫,但也要加钱。”
“钱不是问题。”苏茗道,“我这些年攒了些积蓄,加上从苍梧岭带出来的几件器物,应该够了。”
沈砺却想到另一个问题:“莫前辈,我们这些人特征明显,靖安司肯定已经画出海捕文书。如何能安全上船,而不被眼线发现?”
莫前辈捻须笑道:“这个老夫早有打算。三天后,桂林府有一批药材要运往广州,再从广州转运南洋。老海狼的船队会接这趟活。你们可以扮作药商伙计,混在药材队伍里上船。到了广州再换船南下,神不知鬼不觉。”
“好主意。”桑青葛赞道,“药材队伍人多眼杂,最容易鱼目混珠。而且我们中本来就有懂医术的,扮作药商再合适不过。”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准备。
苏茗和阿椋负责采购必要的药材和物资,顺便将几件用不上的器物变现;桑青葛和石猛负责打探桂林府的情况,摸清药材队伍的行程和检查关卡;胡枭继续休养调理;沈砺则闭关参悟《赤阳神功》和《曦光遁》,争取在出发前再提升一分实力。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
这三天里,沈砺将《赤阳神功》前三层的心法融会贯通,虽未直接修炼,但对曦力中“阳”劲的运用更加得心应手。尤其是结合“燎原式”,创出了一招新的剑法——“赤曦斩”,将曦力的温暖生发与赤阳火劲的暴烈刚猛结合,威力大增。
《曦光遁》的修炼也小有成就。这门身法不仅快,更能在短距离内扭曲光线,达到近乎隐身的效果。沈砺试验过,在光线充足的地方,他可以在三息时间内完全隐藏身形;在昏暗环境中,效果更佳。
第三天傍晚,莫前辈带来了好消息。
“都安排妥了。”他递给沈砺一块木牌,“这是‘济世堂’的伙计腰牌,你们六人,正好顶替济世堂因病无法南下的六个伙计。明日辰时,药材队伍在桂林府南门集合,巳时出发。老海狼的船队在漓江码头等着,装货后立刻开船。”
他又拿出几个包袱:“里面是伙计的衣服和一些干粮。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济世堂的伙计。沈砺是领队‘沈三’,苏茗是账房‘苏先生’,阿椋是药童‘小椋子’,桑青葛是护院‘老桑’,石猛是车夫‘大石’,胡枭是……病号‘胡老九’。”
众人接过衣服,各自换上。粗布短打,确实像药铺伙计。苏茗和阿椋还特意在脸上抹了些灰,遮掩容貌。
“莫前辈,你不跟我们一起走?”沈砺问。
莫前辈摇头:“老夫在漓江上住惯了,离了水浑身不自在。而且……总得有人留下来,给你们断后。放心吧,靖安司那帮废物,还找不到老夫这里。”
他拍了拍沈砺的肩膀:“孩子,前路艰险,多加小心。若是到了南海,遇到一个叫‘鱼婆’的老太婆,提我的名字,或许能得到些帮助。”
“鱼婆?”沈砺记下这个名字。
“南海上的一个奇人,专门贩卖消息和稀罕物。”莫前辈神秘一笑,“她欠我一个人情。”
夜色渐深,众人早早歇息,养精蓄锐。
沈砺却睡不着。他站在竹屋外,望着满天星斗。漓江的夜静谧如水,只有江水潺潺,虫鸣唧唧。
父亲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还有严师叔、月无缺、苏怀远……这些人的脸孔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张扑朔迷离的网。
曦族的秘密,太阳炉的线索,父亲的死因,江南的乱局……这一切,都像眼前的漓江,表面平静,水下却暗流汹涌。
而南海,那片更广阔的天地,等待着他的,又会是什么?
“沈大哥。”阿椋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外衣,“夜里凉,加件衣服吧。”
沈砺接过,披在身上:“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阿椋在他身边坐下,抱着膝盖,“我在想……南海是什么样子。听说那里有比房子还大的鱼,有会唱歌的海妖,还有遍地珍珠的岛屿……是真的吗?”
沈砺笑了笑:“也许吧。等我们到了,你自己去看看。”
阿椋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道:“沈大哥,我怕。”
“怕什么?”
“怕这一路再有人受伤,怕胡大叔的伤复发,怕苏姑姑她……她师父真的是坏人。”阿椋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们就像江上的浮萍,漂到哪里算哪里。有时候我觉得,还不如回北边,回我们的边城……”
沈砺摸了摸她的头:“回不去了。从我们离开边城的那一刻起,就回不去了。”
他望向南方,眼神坚定:“但我们可以向前走。一直走,走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走到能真正安身立命的那一天。”
阿椋抬起头,星光映在她的眼中:“沈大哥,你会一直带着我们,对吗?”
“对。”沈砺点头,“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
这是承诺,也是责任。
夜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
江雾又起,将远山近水笼入一片朦胧。
明天,新的旅程,即将开始。
(第五部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