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辰时三刻，桂林府南门。
晨雾尚未散尽，城门外已经聚集了数十辆马车和上百号人。马车上满载着麻袋、木箱，空气中弥漫着药材特有的苦香。这是“济世堂”南下的药材队伍，也是桂林府每年秋季最大的一批药材南运。
沈砺一行六人混在队伍末尾的三辆马车旁。沈砺穿着深蓝色的伙计短褂，腰悬木牌，手里拿着货单册子，正装模作样地与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对账。
“沈三，你们这趟六个人，负责三车‘三七’和‘天麻’。”管事翻了翻册子，“到了广州码头，凭这块腰牌找‘广济号’的刘掌柜交接。路上小心点，这批货值钱着呢。”
“王管事放心，小的们一定小心。”沈砺学着伙计的腔调，躬身应答。
苏茗扮作的“苏先生”则戴着一顶方巾，手里拿着算盘和账本，安静地站在一旁。阿椋的“小椋子”装束最像，她本来就年纪小，脸上又抹了灰，背着个小药篓，活脱脱一个跑腿药童。
桑青葛和石猛穿着护院和车夫的粗布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胡枭则躺在其中一辆马车的药材堆上，盖着薄被，装作重病在身的伙计“胡老九”。
“都到齐了吧？”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人群分开，一个穿着锦缎长袍、留着八字胡的胖商人走了出来，正是济世堂的东家钱掌柜。他身后跟着四个劲装护卫，个个太阳穴高鼓，显然都是好手。
“回东家，六十八辆车，一百四十三号人，都到齐了。”王管事连忙上前禀报。
钱掌柜满意地点点头：“好，出发！午时前必须赶到漓江码头，海狼帮的船队等着呢。”
车队缓缓启动，沿着官道向南而行。车轮滚滚，马蹄声声，扬起一路尘土。
沈砺走在队伍中，看似随意，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能感觉到，至少有四五道目光在暗中观察这支队伍。有的是同行商队的护卫，有的……则是别有用心之人。
行约三里，前方出现一座石桥。桥头设有关卡，十余名官兵正在盘查过往行人车辆。
“靖安司的人。”桑青葛低声道，他已经认出了官兵的服饰——虽然外面罩着普通兵服，但内衬的玄黑衣角和腰间的制式腰刀，瞒不过老江湖的眼睛。
沈砺心中一凛。果然，靖安司不会轻易放过漓江沿线。
车队在桥头停下。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军官走过来，手里拿着画像册子，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
“钱掌柜，又南下发财啊？”军官显然是熟人了，语气带着几分揶揄。
钱掌柜连忙上前，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过去：“李把总说笑了，混口饭吃而已。这是过关文书，请过目。”
李把总接过文书，看也不看就揣进怀里，目光却落在车队上：“最近上头查得严，说是要抓几个北边来的要犯。钱掌柜，你这些伙计……面生的不少啊。”
他说着，走到沈砺等人面前，上下打量：“你们几个，哪来的？以前没见过。”
沈砺正要答话，钱掌柜已经跟过来，赔笑道：“李把总，这几个是刚招的伙计。原来的老张、老王他们年纪大了，跑不动了。您看，这是他们的身契。”
他递过一叠文书。李把总翻看着，目光在“沈三”、“苏先生”等名字上停留，又抬头对照沈砺等人的脸。
“沈三……嗯，二十六岁，桂林府人氏……”他念着文书上的信息，忽然抬头，“沈三，你家住桂林府哪条街？”
沈砺早有准备，从容答道：“回军爷，小人家住城南梧桐巷，家父沈老实，是个木匠。”
这些信息都是莫前辈事先准备好的，连住址、家世都编造得滴水不漏。
李把总盯着沈砺看了几息，忽然笑了：“木匠的儿子？看你手上有茧，却不像做木工活的茧子，倒像是……练剑的茧子。”
气氛陡然紧张！
桑青葛和石猛的手已经摸向藏在车底的兵器。苏茗握紧了算盘，阿椋则紧张地抓住了衣角。
沈砺面不改色，伸出双手：“军爷说笑了。小人确实学过几年木匠，但家道中落，不得已出来跑货。这手上的茧，是拉锯子、推刨子磨出来的，您仔细看，和剑茧不一样。”
他手上的茧确实经过伪装。临行前，苏茗用特殊药水处理过，再抹上松脂和木屑，看起来确实像木匠的手。
李把总抓起沈砺的手，仔细察看，又摸了摸虎口和指节。半晌，他松开了手，冷哼道：“算你过关。不过……”
他转向胡枭躺着的马车：“那个病恹恹的，怎么回事？”
王管事连忙道：“回军爷，那是我们铺子的老伙计胡老九，得了肺痨，这趟南下就是想送去广州找个名医看看。您看，这是药方和诊单。”
他递上几张泛黄的纸。李把总嫌恶地退后两步，挥挥手：“痨病鬼也敢带出来？赶紧过去，别传染了人！”
车队顺利过关，继续前行。
走过石桥，钱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对沈砺道：“沈三，你们到底什么来路？刚才李把总那眼神，分明是起了疑心。”
沈砺平静道：“钱掌柜多虑了。我们就是普通伙计，能有什么来路？”
钱掌柜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问，只是道：“不管你们是谁，这趟货平安送到广州，我付双倍工钱。若是出了岔子……我钱某人在两广也有些朋友。”
这话软中带硬，既是拉拢，也是警告。
沈砺点头：“掌柜放心。”
车队又行了半个时辰，前方传来水声——漓江码头到了。
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河湾，江面宽阔，水流平缓。码头上停泊着大大小小二十余艘船只，最大的三艘是海狼帮的货船，每艘都能载重数百石。此刻码头上人来人往，脚夫们正忙着将货物从马车搬到船上。
钱掌柜与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的老者交谈，那老者正是海狼帮的帮主“老海狼”。两人显然很熟，说笑间已经谈妥了船资和行程。
沈砺一边指挥伙计们卸货装船，一边暗中观察。海狼帮的帮众约五六十人，个个精悍，手臂上都有统一的狼头刺青。他们搬运货物时动作麻利，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
更让沈砺注意的是，码头上还有几拨人不太对劲。
东边茶棚里，坐着三个青衫客，虽然打扮像商人，但腰间鼓鼓，显然藏着兵器；西边渔船上有两个黑袍人，斗笠压得很低，却不时看向货船方向；南边树荫下，更有一队十余人，看似休息的脚夫，但个个身形健硕，眼神锐利。
“不止靖安司，黑月教、玄阴宗，还有其他江湖势力都盯上这里了。”桑青葛低声道，“咱们这趟船，恐怕不太平。”
石猛瓮声道：“怕什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别冲动。”苏茗轻声道，“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安全抵达南海，不是惹是生非。”
正说着，老海狼走了过来。他约莫五十来岁，身材不高，但筋骨结实，一双眼睛锐利如鹰，右手缺了两根手指，据说是在早年与海盗搏斗时被砍掉的。
“钱掌柜，你这批伙计……”老海狼的目光扫过沈砺等人，“看着不太像普通伙计啊。”
钱掌柜笑道：“海狼兄好眼力。这几个是新招的，确实会些拳脚功夫。这年头不太平，带几个能打的，路上也安全些。”
老海狼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道：“丑话说在前头。我海狼帮的船，有我的规矩。上了船，就得听我的。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在船上不能动手。到了广州，下了船，你们爱打打杀杀我管不着。但在我的船上……谁闹事，我就把他扔江里喂鱼。”
他说这话时，眼神特意在沈砺等人身上停留片刻，显然是在警告。
沈砺抱拳：“海狼帮主放心，我们只求平安抵达，绝不给您添麻烦。”
“最好如此。”老海狼转身，对帮众喊道，“装快些！午时三刻准时开船！”
货物装船进行得很顺利。三艘货船，最大的一艘“海狼号”装载贵重药材和主要人员；稍小的“浪涛号”和“飞鱼号”装载普通货物和部分帮众。
沈砺等人被安排在“海狼号”的中层船舱，与钱掌柜、王管事等人相邻。船舱不大，但还算干净，有六个铺位，刚好够他们六人住。
午时三刻，船队准时起锚。
三艘货船排成一列，缓缓驶离码头，顺流南下。岸上，那些暗中观察的目光渐渐远去，但沈砺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然，船行不到十里，后方就出现了两艘快船。
那两艘船不大，但速度极快，船身涂成深蓝色，在江面上很不显眼。它们不紧不慢地跟在货船队后方约半里处，既不上前，也不落后，显然是跟踪。
“是‘水鬼帮’的船。”石猛站在船尾，眯着眼睛道，“我在北地听说过他们，专在江上做无本买卖。看样子，是盯上咱们了。”
老海狼也发现了跟踪者。他站在船头，冷笑一声：“水鬼帮的小崽子，也敢打老子的主意？传令下去，弓弩手就位。他们敢靠近，就给老子射成刺猬！”
海狼帮的帮众迅速行动。十余名弓弩手登上甲板，箭矢上弦，严阵以待。
那两艘快船似乎忌惮海狼帮的武力，始终保持在半里之外，没有贸然靠近。
船队继续前行，午后阳光炽烈，江面波光粼粼。两岸青山如黛，风景如画，但船上众人都无心欣赏。
沈砺回到船舱，取出青铜镜和那卷兽皮秘籍，仔细研究。
青铜镜背面的星图，他之前只粗略看过，此刻静下心来细看，才发现其中暗藏玄机。那些星辰的连线，似乎构成了一幅海图，标注着南海的几处关键地点，其中就有“归墟岛”的位置。
而兽皮秘籍《曦光遁》，除了身法，后面还记载了几种曦力的运用法门，其中有一种名为“曦光护体”，可以在体表形成一层曦光护罩，防御力极强。沈砺尝试修炼，进展颇快，或许是洗髓泉改造后的身体更适合曦族功法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