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的洪流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步步为营的复仇者，也不再是那个伪装乖巧、心思缜密的弟子。此刻，她只是一个受了天大的委屈，终于找到机会宣泄出来的女孩子。
她抓起手边的一个白玉镇纸——那是魔域宫殿里常见的摆设，想也不想地就朝着谢无妄砸了过去。
“我恨你！谢无妄！我恨你！”
她没有动用灵力，那镇纸软绵绵地砸在谢无妄身边的锦被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滚落在地。但这举动，却比任何凌厉的攻击都让谢无妄心痛。这代表着，她在对他展露最真实、最不加掩饰的情绪。
他没有躲，他甚至希望那镇纸能砸在他身上，让他感受和她一样的痛楚。
紧接着，是第二个，一个冰冷的茶盏，擦着他的额角飞过，碎裂在他身后的墙壁上，茶水溅湿了他的鬓发。
“我恨你！！”
第三个，是一卷书册，在空中散开，书页纷飞，如同他们破碎的过往。
云昭一边扔，一边哭喊着，仿佛要将前世今生的所有苦楚，都通过这种方式尽数倾泻出来。殿内一片狼藉，谢无妄就那样默默地坐在一片混乱中央，承受着她所有的怒火和眼泪，眼神哀恸，一言不发。
直到云昭手边再也没有东西可扔，她的力气也仿佛被抽空，身体一软，踉跄着就要倒下。
一道身影快如闪电！
谢无妄不顾体内翻涌的气血和剧痛，瞬间从榻上掠至她身边，在她跌倒前，用尽全力将她紧紧、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对不起……昭昭，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重复，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滚烫的唇贴着她被泪水浸湿的鬓角，“是我蠢，是我自负，是我被所谓的责任和规则蒙蔽了双眼……我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云昭起初还在用力挣扎，拳头捶打着他的胸膛，但那怀抱是如此坚固，如此滚烫，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疯狂的颤抖。
“你放开我……”她的反抗渐渐变得无力，哭声从嘶吼变成了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呜咽。
“不放。”谢无妄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此生此世，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再放开你。你可以恨我，可以打我，可以杀了我……但让我离开你，绝无可能。”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像最后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云昭心中那扇封闭了百年的、积压了所有委屈的闸门。
她终于不再挣扎，伏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那哭声不再充满愤怒和恨意，而是纯粹的、极致的悲伤和释放。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终于找到安全的港湾后，发出的哀鸣。滚烫的泪水迅速浸透了他胸前的衣襟，那温度几乎要将他灼伤。
谢无妄没有再说话，只是用手一遍又一遍，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无声地传递着他的歉意、他的心痛，以及他永不离弃的誓言。
不知哭了多久，云昭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细微的抽噎。巨大的情绪宣泄耗尽了她的心力，她疲惫地靠在谢无妄的怀里，鼻间萦绕着他身上清冷的、如今却混杂着血腥气的味道，一种奇异的安心感，竟在这种极致的混乱中，悄然滋生。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尚未平息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云昭忽然感觉到，自己依旧贴着谢无妄胸膛的掌心下方，他心脏跳动的位置，传来一阵异常灼热的温度。与此同时，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气海深处，那一直安静蛰伏的灵族本源之力，竟不受控制地轻轻悸动了一下，与那股灼热，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若有若无的共鸣。
这突如其来的感应转瞬即逝，快得仿佛是她的错觉。云昭微微一僵，残留着泪痕的眼睫轻颤。谢无妄的伤……难道并不仅仅是看起来那么简单？还是说，在他们跨越了生死与误解之后，有什么更深层的东西，正在他们之间悄然滋生、联结？
殿内烛火微晃，将相拥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窗外的魔域永夜依旧深沉，而一场席卷三界的风暴，正在这短暂的和解与无声的悬念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