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北疆,天高云淡,风中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并州城内外,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摄政王李贞暂不返京、全力经营北疆的决策,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了这座边陲重镇的四肢百骸。
军政商三线并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度展开。
核心的棋局,落在两个方向上。一是北方的突厥王庭,二是南方的长安朝廷。
李贞深谙,要稳固并州根基,形成进可攻、退可守的格局,必须同时在这两条战线上取得突破。
他采用的,是釜底抽薪、借力打力的高明策略。
漠北,阴山脚下,突厥颉利可汗的金顶大帐内,气氛却并不如帐外阳光那般明媚。
可汗颉利年事已高,鹰隼般的目光虽在,但眉宇间难掩疲惫与烦躁。
下首坐着几位部落酋长和王子,其中主战派与主和派泾渭分明,争吵不休。
“可汗!”一位身着华丽豹皮、满脸虬髯的酋长粗声嚷道,“唐人在并州搞什么互市,分明是糖衣毒药!用些廉价的粮食、布匹、茶叶,就想换走我们的骏马、皮货,削弱我们的战力!
长此以往,勇士们的刀锋都要生锈了!我们应该立刻发兵,踏平并州,抢回我们的东西!”
“卓玛酋长此言差矣!”另一位较为年长、神色沉稳的酋长反驳道。
“互市有何不好?部落里的老人孩子冬天能有足够的粮食过冬,女人能有暖和的布匹做衣服,勇士们也能用皮货换到铁器(非兵器)和提神的茶叶。
不用打仗就能换来需要的东西,减少伤亡,为何非要刀兵相见?况且,那李贞在并州陈兵十万,装备精良,岂是易与之辈?”
“哼!我看你是被唐人的小恩小惠收买了!”主战派咄苾冷笑道。
正当帐内争执不下之时,帐外传来通报:“金山公主阿史那云,遣使求见可汗!”
颉利可汗皱了皱眉:“让她进来。”
片刻,一名风尘仆仆但眼神精亮的突厥使者步入大帐,恭敬行礼后,呈上一封用羊皮卷写就的信函,以及一份长长的礼单。
“尊敬的可汗,各位酋长,”使者声音洪亮。
“公主殿下命小人禀报:自与大唐摄政王开通互市以来,我部及周边十余个参与交易的部落,已获得粮食十万石、茶叶五千担、精铁料三万斤、盐两万石,换得良驹五百匹、皮货无数。
部落今冬再无饥寒之忧,民众对可汗和公主感恩戴德。此乃互市带来之实利,清单在此,请可汗过目。”
礼单在酋长们手中传阅,上面罗列的数字让不少人动容,尤其是那些来自中小部落、资源相对匮乏的酋长,眼中露出了渴望的光芒。
使者继续道:“公主殿下还让小人转达,唐摄政王李贞承诺,只要双方保持和平,互市规模还可扩大,价格亦可再议。殿下言,和平互市,利在千秋。
若因一时意气而重启战端,生灵涂炭,非智者所为。如今大唐国势正盛,边关稳固,与其两败俱伤,不若各取所需,共谋发展。望可汗与诸位酋长明察。”
这番话,有理有据,有实利,更有隐隐的警告(大唐边关稳固)。那些原本中立或倾向于互市的酋长纷纷点头,连一些主战派也陷入了沉思。
毕竟,实实在在的好处摆在眼前。金山公主巧妙地将自己部落的利益与众多参与互市的中小部落捆绑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的舆论压力,指向了突厥王庭。
颉利可汗看着礼单,又听着帐内窃窃私语的议论,脸色阴晴不定。
他何尝不知打仗的消耗与风险?只是以往被主战派和自身的骄傲绑架,难以回头。
如今,女儿送来厚礼和台阶,又代表了相当一部分部落的利益,他若一意孤行主战,恐怕内部先要生乱。
“此事……容本汗再想想。”颉利可汗挥了挥手,没有立刻表态,但语气已不似先前强硬。阿史那云这一手“以利诱之,以势压之”,成功地动摇了突厥王庭的主战决心,为并州赢得了宝贵的喘息和发展时间。
几乎在同一时间,八百里加急的驿马,也将数份密封的奏章,送抵了长安皇城,直接呈送到了病中的小皇帝李重润的御案前,并由辅政大臣裴炎、刘祎之等当庭宣读。
奏章是以北疆行营、并州都督府、户部清吏司等联名上奏,内容详实,数据惊人:
“自贞观通宝推行、北疆互市开启以来,并、代、云、朔等北疆诸州,商税激增三倍有余,市舶关税增长五倍;官仓储粮已达三百万石,足够北疆军民支用两年。
新募边军五万,皆装备精良,士气高昂;边境烽燧宁静,已无大规模突厥扰边之事……”
“此皆赖摄政王殿下坐镇北疆,宵衣旰食,整饬吏治,开通互市,安抚诸部之功。北疆晏然,实为国家之幸,社稷之福……”
这一连串耀眼的数据和“边境安宁”的结论,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抽在那些暗中非议李贞“拥兵自重”、“劳民伤财”、“养寇自重”的朝臣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