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风波骤起(1 / 2)

李贞在紫宸殿上说的那句“礼部糜烂至此,着晋王妃武媚,彻查整顿,肃清流毒!”的话语,如同九天落雷,余威仍在洛阳城的上空激荡不休。

礼部侍郎周谨等人被金吾卫铁索加身、打入天牢的惨状,以及摄政王那冰冷如铁、不容置疑的宣告,让整个朝堂,乃至整个帝国的官僚体系,都为之凛然、战栗。

所有人都明白,一场针对礼部的暴风骤雨,已无可避免。

而执掌这柄“肃清”利剑的,正是那位以铁腕与智谋闻名朝野的摄政王妃,武媚娘。

旨意既下,雷厉风行。次日,天光未亮,一队队身着玄甲、腰佩横刀的金吾卫,已无声地封锁了礼部衙署的各处门户。

没有喧嚣,没有冲突,只有冰冷的兵甲与肃杀的目光,宣告着这座往日里充斥着经义文章、迎来送往的衙门的命运,已然易主。

辰时三刻,数辆不起眼的青幔马车,在精锐侍卫的护卫下,停在了礼部门前。

车门开处,武媚娘一身玄色蹙金绣鸾凤纹常服,外罩同色狐裘披风,发髻高绾,只簪一支简单的衔珠金步摇,眉目清冽,不施粉黛,在数名女官与内侍的簇拥下,缓步下车。

她这身打扮,更衬得身姿挺拔,气度沉凝,眉宇间那股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养成的威仪,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令门前肃立的金吾卫将士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垂首致意。

礼部尚存的大小官员,早已得了严令,战战兢兢地齐聚正堂。

从正三品的礼部尚书、侍郎,到从五品的郎中、员外郎,再到六七品的主事、令史,黑压压跪了一地。

空气仿佛凝固,只能听到彼此紧张的呼吸和心跳声。许多人额角已渗出冷汗,不敢抬头。

周谨等人的下场近在眼前,谁知道这位以手段狠辣、心思缜密着称的王妃,今日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武媚娘径直走上主位,却并未立即落座。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跪伏的众人,那目光并不如何锐利,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能看透每个人皮囊下的心思。片刻沉寂,落针可闻。

“都起来吧。”她终于开口,声音清越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谢王妃!”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却依旧躬身垂手,不敢直视。

武媚娘缓缓坐下,接过身旁女官递上的茶盏,却不喝,只以指尖轻轻拂过温热的盏壁,目光再次投向堂下:

“今日奉摄政王殿下之命,前来整顿部务。诸位皆食君禄,担国事,礼部乃国家抡才重地,典仪所出,本该是清正廉明、为百官表率之所。”

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让所有人心中一跳,“然,科场舞弊,骇人听闻;结党营私,乌烟瘴气。

周谨等人,徇私枉法,败坏纲纪,已下狱待审。其罪固不可恕,然礼部风气沦丧至此,在座诸位,难道就全然无辜,置身事外么?”

她每说一句,堂下众人的头便低一分,冷汗涔涔。有人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吏部考功司郎中,裴炎。”武媚娘忽然点名。

一名年约四旬、面容清癯、气质沉毅的绯袍官员出列,躬身:“下官在。”

“你曾任礼部祠部郎中三年,于部中事务、人员,当不陌生。自即日起,你暂代礼部侍郎一职,协理本宫,整顿部务。

首要之务,清点历年文书档案,尤其是近三载所有与科举、祭祀、藩国往来相关之卷宗,逐一核对,凡有疑点、疏漏、不合规制之处,无论涉及何人,一律登记在册,报于我知。”

“下官领命!”裴炎声音沉稳,毫无迟疑。他是李贞与武媚娘一手提拔的寒门干吏,以刚正不阿、精通律例着称,派他清查积年档案,正是要掘地三尺。

“礼部司勋郎中,郑元礼。”武媚娘目光转向另一人。

一名年约五旬、面色略显苍白的老者浑身一颤,慌忙出列:“下……下官在。”

“郑郎中,”武媚娘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你是弘道三年的进士,荥阳郑氏旁支,在礼部司勋郎中之位,已有十载了吧?

本宫记得,永徽二年,先帝南郊祭天,典仪之中,祭器陈设略有瑕疵,是你及时发现并补救,未酿大错。先帝曾夸你一句‘谨慎可用’。”

郑元礼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慌乱。他万没想到,这位深居简出的王妃,竟连他十多年前一桩微不足道的功劳,以及他的出身底细,都了如指掌!

“下官……下官惶恐……”他声音发干。

“惶恐?”武媚娘轻轻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你若真知惶恐,便该明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非瞻前顾后,首鼠两端。

周谨等人舞弊,你司勋司虽不直接经手科考,然同衙为官,难道就毫无所察?还是说,碍于同僚情面,亦或是……别的什么缘由,选择了明哲保身,甚至……视而不见?”

郑元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下官有罪!下官……下官确曾风闻些许……但……但周谨势大,下官人微言轻,实在不敢……求王妃开恩!下官愿戴罪立功,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

武媚娘静静地看着他磕头,片刻,才缓缓道:“起来吧。你是否‘有罪’,自有律法、证据论断。本宫今日来,非为赶尽杀绝,而是为涤荡污浊,重振纲纪。

你既知错,又愿悔改,本宫给你一个机会。着你暂留原职,戴罪办差,协助裴侍郎,厘清历年勋爵封赏文书,凡有逾制、冒滥、请托者,一一检出。做得好,前事不究;若再有差池,两罪并罚。”

郑元礼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谢王妃恩典!下官定当竭尽全力,肝脑涂地!”

这一幕,让堂下其余官员心中更是翻江倒海。

王妃对每个人的底细、功过竟如此清楚!恩威并施,敲山震虎,拿捏得恰到好处。有罪的,无处遁形;尚可用的,给予生路。

这哪里是简单的“彻查”,分明是一场精准的外科手术,要将礼部这具躯体里的脓疮毒瘤,一一剜去,再注入新的血液。

接下来的数日,礼部衙署如同一台被上了发条的精密器械,在一种高压而高效的氛围下运转。

裴炎带着从吏部、刑部临时调来的精干吏员,一头扎进浩如烟海的档案库,昼夜核对,不放过任何一丝疑点。

郑元礼则战战兢兢,带着司勋司的人,将历年勋爵文书翻了个底朝天。凡与周谨过从甚密、或有舞弊嫌疑的官员,无论品阶高低,皆被暂时停职,隔离审查。

有确凿证据的,如那位在誉录所动手脚的王有禄,及其同党数人,被金吾卫直接锁拿,投入大理寺狱。罪行较轻、态度较好的,则被集中到偏厅,由武媚娘带来的女官和内侍逐一问话,记录口供,勒令反省。

清洗在继续,但并非一味滥杀。

武媚娘的目标明确:首恶必办,胁从区分,争取大多数,迅速稳定局面。

对于那些能力尚可、只是被迫卷入或保持沉默的中下层官员,她多以训诫、留用察看为主,给予戴罪立功的机会。

此举迅速安抚了礼部大部分惶惶不可终日的官吏,让他们意识到,只要自身干净、肯办事,并非没有出路。

与此同时,新的血液被迅速注入。

今年新鲜出炉的一甲进士——状元张济、榜眼李墨、探花王焕,在跨马游街、琼林赐宴的荣耀尚未散尽时,便接到了新的任命:即刻赴礼部观政学习!

张济补祠部主事,李墨补主客主事,王焕补膳部主事。

虽然只是从六品、正七品的官职,但一入仕便是清要的礼部,且是“观政”身份,随时可能被委以重任,其受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这三位寒门出身、经此科场风波洗礼的年轻才俊,身着崭新官袍,踏入礼部衙门时,心情激动而复杂。他们深知,自己的命运已与摄政王夫妇的新政紧紧捆绑。武媚娘在偏厅单独召见了他们。

“尔等寒窗苦读,今朝金榜题名,可喜可贺。”

武媚娘看着眼前三位虽努力保持镇定,却难掩激动与紧张的年轻人,语气温和了些许,“然,功名只是起点,非是终点。礼部乃朝廷脸面,礼仪所出,抡才重地。今部中积弊,尔等亲眼所见。

殿下与本宫,对尔等寄予厚望。望尔等不忘初心,持身以正,勤勉任事,涤荡旧污,协助裴侍郎,将礼部整顿一新。让天下人看到,寒门子弟,非但文章锦绣,亦能清廉务实,堪当大任!”

“下官等谨遵王妃教诲!必不负殿下、王妃厚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三人齐齐跪倒,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们知道,这不仅是官职,更是沉甸甸的责任与无比的信任。

张济被派去协助裴炎清查档案,他心思缜密,过目不忘,很快在故纸堆中发现了几处往年祭祀用度上的可疑纰漏。

李墨精通经义典章,被安排重订部分礼仪细则,剔除繁文缛节,务求庄重实效。

王焕则负责梳理与四方藩国的往来文书旧档,其文笔流畅,见识不凡,很快将一团乱麻的旧档整理得井井有条。

三人的才干迅速展现,也让那些原本对“新科进士骤得高位”心存疑虑的礼部旧吏,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

武媚娘坐镇礼部,日理万机。她似乎有无穷的精力,每日批阅如山的文书,召见不同层级的官员问话,听取裴炎、张济等人的汇报,做出清晰明确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