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泄露军机(2 / 2)

慕容婉摇头:“我们的人在渑池以东的官道旁设伏截住他时,其试图反抗,被击伤,之后便一直昏迷,高烧不退。

随行护卫五人,两人当场格毙,三人被擒,皆是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审讯艰难,只知其受雇于徐贵,对他背后之事所知有限。

但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了一封未来得及送出的密信,用的正是那种药水密写之法,已被我们显影。”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另一张薄如蝉翼、却写满蝇头小字的特制纸张,双手呈上。

武媚娘接过,凝目细看。信是写给一个代号为“白山主人”的,内容依旧隐晦,但破译后的意思大致是:

“货已收到,成色上佳,主人甚慰。洛阳风大,新主苛察,旧路不畅。然‘郑’家路子颇广,可续前缘,价码已谈。

另,闻北边‘营州’老店,今岁伙计多新募,掌柜亦将更替,约在槐月(四月)。可嘱‘老主顾’留意,或有机缘。切记,勿经潼关旧道,改走太原、幽州小路为安。”

信不长,却让武媚娘的目光彻底冰封。

“‘郑’家路子颇广,可续前缘,价码已谈”。这无疑是指郑太后一方与徐贵,或者说徐贵背后的势力,达成了某种合作,甚至涉及“价码”。

“营州老店,今岁伙计多新募,掌柜亦将更替,约在槐月”。这分明是在透露营州都督府驻军今春换防的大致时间!

虽然“槐月”只是个模糊的农历月份,但对于有心人而言,已具有相当的参考价值!更何况还点明“掌柜亦将更替”,暗示高级将领可能变动!

“勿经潼关旧道,改走太原、幽州小路为安”——这既是在提醒徐贵注意安全,更改路线,也反向印证了其行踪可能已被察觉,所以察事厅才能在渑池准确截获!

“好,很好。”武媚娘缓缓放下信纸,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让室内的温度仿佛都骤然下降,“内结宫闱,外通残敌。

为了一己私利,竟连边镇驻防的大致时辰,都敢当作筹码,拿去与虎狼交易。他们眼里,可还有半点朝廷法度,半分江山社稷?!”

她抬起眼,看向慕容婉:“信中‘郑家’,可能确认指向?”

“徐贵账簿与周谨外宅账册的关联,以及宫中尚宝监王太监曾为其打点‘路引’,还有郑太后心腹宦官郑福前日曾秘密出宫,在宫外一处茶楼与一神秘人短暂会面,经画像对比,疑似徐贵伪装。

从这些线索来看,几乎可以确定,‘郑家’即指宫中郑太后一系。至于郑太后本人是否知晓具体交易内容,尤其是涉军情部分,尚未有直接证据。

但郑福作为其绝对心腹,经办此事,太后很难完全置身事外。”慕容婉分析道。

武媚娘沉默片刻。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郑太后授意泄露军情,这很重要。

但郑福的行为,郑太后难辞其咎。而且,就算她不知具体,这种与敌国残部秘密往来、输送钱物的行为,本身已是叛国大罪!

“那几名与徐贵有过接触的将门子弟,查清了?”武媚娘又问。

“查清了。共三人。其一,昭武校尉程处弼,乃卢国公程知节(程咬金)的三子,在十六卫中任闲职,好酒使气。他幼时在营州住过数年,对当地情况有些了解。

徐贵曾以‘代购辽东宝马’为名,与之饮宴数次,席间程处弼多有抱怨朝政、讥讽寒门将领之语,亦曾炫耀般提及些营州旧事,如某处关隘险要、某位叔伯辈将领的脾性等。

其二,果毅都尉郑怀远,荥阳郑氏偏支,与郑太后母家沾亲,在左骁卫任职,其职位可接触到部分京城防务非核心的轮值表册。

其三,校尉王文度,其家族在并州有田产,与太原王氏有旧,对清丈田亩新政深恶痛绝。

此三人皆对王爷新政不满,与徐贵接触,多为发牢骚、诉不平,目前尚未发现其主动提供机密情报的直接证据。

但徐贵从他们口中套取零碎信息,加以整合分析,完全可能拼凑出有价值的情报。”慕容婉禀报得极为详尽。

武媚娘听着,目光在那三个名字上掠过,尤其在“程处弼”和“郑怀远”上停留了一瞬。一个与开国功臣有亲,一个与郑太后有旧。都是麻烦,但又并非不可处置。

“徐贵昏迷,其随身护卫可还吐出些什么?关于辽东那边,接头人,‘白山主人’究竟是谁?与渊盖苏文是何关系?”武媚娘追问最关键之处。

慕容婉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与遗憾:“那几个护卫口风极紧,且层级太低,只知听命行事,对上线所知有限。只隐约提及‘白山主人’是辽东极有势力的大商贾,与诸部族头人乃至……丸都山城都有往来。

至于是否就是渊盖苏文,或是其麾下重要人物,未能证实。我们截获的密信是发往‘白山主人’,但具体交接地点、方式,信中也未明言,只说‘老地方’。

我们正在根据徐贵账簿中的货运记录,反向追查其在辽东的货栈与关系网,但需要时间,且辽东非我们势力根深之地,恐有阻滞。”

武媚娘缓缓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线索很多,很杂,像一堆纠缠的丝线,但核心的线头——郑太后与辽东残敌究竟勾结到何种程度?是否已形成固定渠道?

军情泄露是偶然得之,还是有意为之?——却依然模糊。徐贵这个关键中间人昏迷不醒,使得许多真相暂时被掩埋。

片刻,她重新睁眼,眸中已是一片深潭般的冷静与决断。

“徐贵,尽全力救治,我要他活着开口。那几个护卫,继续审,撬开他们的嘴。辽东那条线,不要打草惊蛇,暗中排查,锁定‘白山主人’的可能身份与据点。至于那三个将门子弟……”

她顿了顿,语气森寒,“程处弼,郑怀远,王文度,全部以‘勾结奸商、泄露军机、诽谤朝政’之嫌,秘密逮捕,关入察事厅黑狱,分开严审。

记住,是秘密逮捕,不要走漏风声。尤其是程处弼和郑怀远,审讯要讲究方法,既要拿到口供,又不要留下明显外伤。他们的家族,暂时不必惊动。”

“是!”慕容婉肃然应道。

“还有,郑福,以及宫中尚宝监那个王太监。”

武媚娘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封破译的密信上,指尖划过“郑家路子颇广”那几个字,声音冷得掉冰渣,“还有所有与徐贵、与郑福有过接触的可疑宫人,全部纳入最严密的监控。

他们见了谁,说了什么,传递了何物,一五一十,我都要知道。特别是郑福,他近期还接触过宫外哪些人,尤其是与荥阳郑氏有关的,给我查个底朝天!”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院落中一株叶子落尽的古槐,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要知道,徐贵这件事,是郑太后授意的孤例,还是……”她缓缓转过身,眼中寒光迸射,一字一句道,“仅仅是她庞大阴谋网络中,不小心暴露出来的,第一条线头。”

慕容婉深深吸了一口气,躬身道:“属下明白!定不负王妃所托!”

武媚娘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慕容婉悄无声息地退下,去执行那一道道杀机四伏的命令。

室内重归寂静。武媚娘独自立于窗前,远处隐约传来洛阳城街市的喧嚣,更衬得此地的幽深与凝滞。

徐贵的出现,造成的影响远超预期。

这不仅仅是一场宫闱阴谋,更可能牵扯到边关安危,牵扯到与死敌渊盖苏文的隐秘勾连。

郑太后为了争权,竟敢触碰这条红线?

她的目光变得幽深。或许,这不是疯狂,而是绝望下的铤而走险。

当正面抗衡毫无希望,当内部瓦解收效甚微,勾结外部敌人,便成了某些人眼中最后的“捷径”。历史上,这般行径,从来都不少见。

“勾结外患,以谋内权……”武媚娘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郑氏,你若真走到这一步,那便是自绝于天下,自绝于李唐列祖列宗。届时,谁都救不了你。”

她走回案前,提笔铺纸,开始给李贞书写密信。辽东的军情,内部的蛀虫,后宫的阴影……这一切,都需要让他知晓。

这场风暴,已不仅仅局限于朝堂与宫闱,更蔓延到了帝国的边疆。而他们夫妇,必须携手,将这内外交迫的危机,彻底扼杀在萌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