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酒池血诏(1 / 2)

洛阳东市的青石板路被晨光浸得发凉,告示墙前却挤得汗气蒸腾。

新贴的皇榜用朱砂勾勒边框,明黄绢帛在风里微微颤动,墨迹未干的字迹刺得人眼生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彰天家威仪,充实宫掖,特令各州郡选送良家女子年十四至十八入宫侍奉。每郡三十名,限十日抵京。钦此。”

人群像被抽走了所有声响,死寂得能听见绢帛抖动的簌簌声。

阳光落在一张张蜡黄的脸上,映出麻木与绝望。

突然,“噗通”一声闷响,一个老农重重跪倒在石板路上。

他破补丁摞着破补丁的裤腿沾满泥点,枯瘦的手死死抠着地面,指节颤抖:

“我闺女才十五啊!黄河发大水,家冲没了,男人都死了,就剩她一个能挑水种地的了!送进宫去,我那卧病在床的老婆子怎么活?怎么活啊!”

嘶哑的哭喊像刀子划开寂静,却没人敢上前扶一把。

百姓们纷纷低头,眼角的余光瞥见巡逻卫兵腰间的佩刀,寒光凛凛。

街角的茶寮阴影里,银羽将斗笠压得更低,遮住大半张脸,仅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对身旁身着锦缎长衫,做富商打扮的明镜低声道:

“第十一张了!这是本月第十一张征调民力民财的诏书。

前几日是加征三成粮赋供军需,征五万徭役修离宫,现在倒好,直接要人了。”

明镜的目光死死锁在皇榜上那方鲜红的“天子之玺”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印是真的,但运笔力道不对。陛下右手早年征战时受过箭伤,批阅奏章到最后一笔总会稍颤,带着几分滞涩。

你看这诏书上的字,笔笔劲力透纸背,锋芒毕露,毫无半分旧伤痕迹。”

“是鬼臾代笔?”银羽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寒意。

“不止。”明镜伸手指向玺印边缘一处几乎难以察觉的青色痕迹:

“看见这个了么?这是‘摄魂砂’的残留,混在印泥里无色无味,却有蚀心之效。

盖印之人若长期接触,心智会逐渐模糊,沦为他人傀儡。”

两人悄然退入僻静巷弄,巷壁上爬满青苔,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银羽从怀中取出一卷折叠的帛书,展开时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墨字:

“这是冀州来的八百里加急密报,黄河在白马渡决堤,十七个县全被淹了,流民已过十万,沿途饿死的不计其数。

地方官的奏章雪片般送进京,请求开仓赈灾、减免赋税,结果全被宫中驳回,批语就八个字——‘自有天佑,勿扰圣听’。”

“而宫里,”明镜接过话头,语气冷得像冰:“昨夜从西市运入美酒三百坛,西域舞姬四十人,全送进了瑶台殿。

内线传来消息,陛下竟下令在瑶台殿挖池引酒,要做什么‘酒池’。

那些挖池的工匠,都是从修河堤的役夫中强征来的,河堤才修到一半,就被拉去给昏君造享乐之地。”

“砰!”银羽一拳砸在巷壁的青砖上,裂纹顺着拳印蔓延开来。

“戎桀在雁门关每天拼死死守,将士们吃糠咽菜,连伤药都不够用。

许负用命换来的三个月喘息之机,就被这昏君拿来挖酒池,宴美人!”

“他不是昏君。”明镜摇头,眼神锐利如刀:

“他是被鬼臾控制的傀儡,但我们必须找到证据,找到切断控制的方法。

否则就算杀进寝宫,也救不回真正的陛下,反而会落下弑君叛上的罪名。”

银羽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尧相的计划是什么?”

“三日后子时,里应外合。”明镜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后,声音压得更低:“宫内有一批老宫人,是当年帝喾陛下留下的旧部,对帝挚尚有忠心。

届时他们会打开西偏门,我们的人进去后分三路:

一路直奔御书房控制鬼臾,一路切断寝宫地下的能量传输管道——

那是维持控制的关键,一路……闯寝宫救陛下。”

“如果……救不了呢?”银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明镜沉默片刻,语气沉重:

“尧相说了,至少不能让陛下成为吞噬者完全掌控的棋子,沦为毁灭人族的工具。必要时……送陛下体面上路。”

与此同时,瑶台殿内。

酒气与蜜香混合在一起,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帝挚赤脚站在刚挖好的池边,玄色龙袍下摆拖在地上,沾了些许酒渍。

这酒池长三十丈,宽十丈,深五尺,里面注满了混着蜂蜜的烈酒,酒气蒸腾而上,在殿内凝结成薄薄的雾霭。

鬼臾站在他身侧,黑袍在酒气中纹丝不动,仿佛与周围的奢靡格格不入。

他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陛下,酒池已成,今夜可设‘肉林宴’,以显天子豪奢。”

“肉林?”帝挚的眼神有些涣散,像是没睡醒,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正是。”鬼臾微微躬身,“臣已命御厨烤炙牛羊百头,悬于池周梧桐树上。

陛下可与美人们在酒池嬉戏,渴了便掬酒而饮,饿了便随手割肉而食,如此方能彰显陛下九五之尊的气派。”

他的声音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如同诵经般,丝丝缕缕钻入帝挚耳中。

帝挚空洞的脸上突然绽开一抹笑容,笑得毫无神采:

“好,好!传旨,今夜宴饮,百官皆须携女眷赴宴!不醉不归,谁也不许缺席!”

“陛下不可啊!”一个老太监突然从侍从队列中冲出,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砰砰作响:

“雁门关战事吃紧,将士们浴血奋战;

黄河沿岸大水滔天,万民流离失所。

此时大宴,恐失民心,动摇国本啊!”

鬼臾淡淡地瞥了老太监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幽光。

那老太监突然僵住,磕地的动作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麻木。

他缓缓直起身,转身,一步步走向酒池,脚下的金砖被酒气浸得发滑,他却走得异常平稳。

走到池边,他毫不犹豫地抬脚迈了进去,烈酒瞬间没过他的头顶,只冒了几个泡,便彻底沉寂下去。

周围的侍从们吓得浑身发抖,却无一人敢抬头,更无人敢多言。殿内只剩下酒气流动的声音。

“还有谁有话要说?”鬼臾轻声问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压。

周周一片沉寂。

帝挚似乎完全没看见刚才那惨烈的一幕,只是拍着手笑道:

“美人呢?各州郡征来的民女,快送进来给朕看看!”

殿外很快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一百多名少女被侍卫驱赶着进来。

她们大多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有的脸上还沾着泥污,眼神里满是恐惧与绝望。

她们被强按在池边跪倒,瑟瑟发抖,哭声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鬼臾缓步走到少女队列前,挨个抬起她们的脸查看,动作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冷漠。

走到第七个少女面前时,他停住了脚步。这少女约莫十六七岁,虽然满脸污垢,但眉清目秀,眼底藏着一股不服输的灵气。

“你叫什么?”鬼臾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力道颇重。

“民女……阿蘅。”少女声音颤抖,却强忍着没哭。

“何处人氏?”

“陈留郡……家乡被水淹了,爹娘,弟弟都……都没了。”

阿蘅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砸在鬼臾的手背上。

鬼臾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黑色的印记,像是某种烙印。

“好根骨!”他转头对帝挚道:

“陛下,此女心性刚烈,颇有灵气,可留侍寝。”

帝挚茫然点头:“都留下,都留下!统统留下伺候朕!”

“陛下!”阿蘅突然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双眼,却死死盯着帝挚:

“民女家乡被水淹了,千里饿殍,朝廷不开仓救灾,反倒强征民女入宫享乐!陛下,您是一国之君,怎能如此不顾百姓死活!”

侍卫们立刻冲上来,想要拖走阿蘅。

鬼臾却抬手制止了他们,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陛下,此女刚烈,倒是有趣。不如让她在宴上侍酒,看她能烈到几时?”

“好,好。”帝挚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都带下去,换身衣裳,今夜陪朕宴饮!”

入夜,瑶台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酒池倒映着漫天灯火,波光粼粼。池边的梧桐树上悬挂着一只只烤全羊,油脂不断滴落在酒池中,发出滋滋的声响。

殿内的丝竹之声,嬉笑之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奢靡到极致的画面。

百官们被迫携家眷赴宴,女眷们大多脸色愁苦,低头不语,男人们则强颜欢笑,眼神躲闪。

帝挚坐在池中央的高台上,左右各搂着一名仅穿薄纱的西域舞姬,她们正娇笑着为他斟酒。

帝挚已喝得半醉,衣襟大开,露出胸膛,脸上带着迷离的笑容。

阿蘅被强行换上了一身轻薄的白纱衣,衣不蔽体,她紧紧攥着衣角,双手端着酒壶,站在帝挚的席边,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倒酒。”帝挚眯着眼睛,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