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酒池血诏(2 / 2)

阿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鬼臾坐在帝挚下首,黑袍在喧嚣的宴乐中像一片寂静的阴影。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陛下,她不肯倒酒。”

“不肯倒酒?”帝挚醉眼朦胧,挥了挥手,“那就罚!罚她……罚她跳进酒池,给朕捞个月亮上来!”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谄媚的笑声,百官们争相附和:“陛下圣明!此等妙罚,也只有陛下能想得出!”

阿蘅看着酒池中晃动的灯火倒影,那倒影如同百姓们在水中挣扎的身影。

她又看向那些麻木的百官,看向那些强颜欢笑的女眷,突然猛地将手中的酒壶往地上一摔!

“哐当!”瓷片四溅,酒液洒了一地。

“昏君!”阿蘅的声音撕裂了殿内的宴乐,尖锐而悲愤:

“我兄长在雁门关打仗,每天都有弟兄战死,尸骨无存!

我家乡被水淹了,颗粒无收,百姓们易子而食,惨不忍睹!

你却在这里酒池肉林,醉生梦死!还要逼我给你倒酒,给你欢笑?我笑不出来!

我只想哭!只想骂!只想问问你,你配做这个皇帝吗!”

她的话还没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鬼臾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面前,枯瘦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阿蘅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般。

片刻后,她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个妩媚的笑容,声音也变得甜腻软糯:“陛下,民女知错了,先倒酒赔罪,再去给陛下捞月亮。”

她转身,姿态轻盈地帮帝挚杯中倒满酒,并娇媚地坐在帝挚怀中,喂他喝酒。帝挚大喜,顺势揽过阿蘅细腰,一张大嘴封住了阿衡的樱桃小嘴。

连饮数杯之后,阿蘅轻轻推开帝挚,跳进了酒池,烈酒浸湿了她的纱衣,勾勒出单薄略有曲线的身形。

她在池中嬉戏着,伸出白皙的手,真的去捞水中那虚幻的月影。

满堂立刻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百官们纷纷称赞:“陛下英明!可以驯服烈女,

此女果然有趣!”

帝挚开怀大笑:“好!赏!重重有赏!”

没人看见,鬼臾收回的手指上,缠着一缕极细的黑气,那黑气如同有生命般,一端紧紧缠着他的指尖,另一端则没入了阿蘅的后脑,不断输送着什么。

宴饮持续到深夜,百官们一个个醉醺醺地陆续告退,离开时眼神都带着几分呆滞。帝挚终于支撑不住,醉倒在高台上的玉榻上,鼾声如雷。

鬼臾独自站在酒池边,看着池中漂浮的果皮,油花和残留的肉块,眼神冰冷。

黑袍之下,他的身体忽然模糊了一瞬,隐约露出下方泛着金属光泽的甲壳结构,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如同某种诡异的阵法。但仅仅一瞬,便又恢复了人形。

一个低阶吞噬者单位从殿角的阴影中走出,它形态酷似人类,却关节反转,行动时带着机械般的僵硬。

它单膝跪地,声音沙哑:“主上,寝宫地下的能量传输管道已铺设完成。

通过今晚的宴饮,百官中有三十七人沾染了‘顺从孢子’,三日内便会完全听令,成为我们的棋子。”

“尧那边有什么动静?”鬼臾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酒池上。

“回主上,尧已调动洛邑守军三万人,明晨开拔,对外声称北援雁门。”

低阶单位如实禀报:

“但我们的内应回报,银羽卫的核心精锐并未随行,仍潜伏在洛阳城内。”

鬼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东击西。想趁我注意力放在雁门战事上时,突袭皇宫,救他们的傀儡皇帝?”

“主上,是否要启动皇宫的防御大阵?”

“不必。”鬼臾望向醉倒的帝挚,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让他们来,我正需要一场‘弑君’的戏码。帝挚死在大臣手中,人族必定内乱。

到时候我们扶持新君上位,控制起来会更顺利。”

“那帝挚的替代进度如何?”低阶单位问道。

“已达七成。”鬼臾走到帝挚身边,枯瘦的手指按在他的太阳穴上:

“足够他发布最后几道亡国诏书了。明日早朝,他会下令抽调雁门关一半守军回防洛阳,削弱戎桀的战力。

同时,再征民女五百,充入酒池,继续扩大‘顺从孢子’的感染范围。”

低阶单位有些迟疑:“主上,雁门守军若真的回撤,西戎联军很可能会提前破关……”

“就是要他们破关。”鬼臾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外敌入侵,内政崩坏,帝挚荒淫无道被弑——这是完美的人族文明崩溃模板。

届时,我们扶持的傀儡新君站出来‘拨乱反正’,定会获得万民拥戴,人族也就彻底落入我们掌控之中。”

他俯身,在帝挚耳边低语着什么。

沉睡中的帝挚眉头紧紧皱起,身体不断抽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却始终醒不过来,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噩梦。

“好好做梦吧,陛下。”鬼臾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梦见你成了亡国之君,被钉在史册上,遗臭万年,永世不得超生。”

同一时刻,相府密室。

沙盘上,雁门关的位置插着一面残破的黑色旗帜,周围散落着代表西戎联军的红色棋子,形势岌岌可危。

尧站在沙盘前,身着深色朝服,鬓角已染风霜,手指轻轻按在雁门关的旗帜上。银羽和明镜站在他两侧,神色凝重。

“宫里眼线传来消息,今夜宴上,鬼臾当众控制了一个民女。”银羽沉声道:

“手法极为隐蔽,但当年伺候过帝喾陛下的老宫人认得,那是吞噬者的‘摄魂傀儡术’,中术者表面如常,实则已沦为提线木偶,生死不由己。”

“宴饮的百官情况如何?”尧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

“有三十七人出现异常,离席时眼神呆滞,行动迟缓。”

明镜取出一张兽皮绘制的能量图谱,上面有许多红色的光点在闪烁:

“这是我们安插在瑶台殿的能量探测器传回的图谱。

宴席期间,瑶台殿有大规模精神波动扩散,针对性极强,显然是在感染百官。”

尧的手指重重按在洛阳的位置,沙盘上的尘土微微扬起:

“不能再等了!鬼臾在加速控制朝臣,一旦过半官员被他掌控,我们连调兵遣将都会变得困难重重,更别说突袭皇宫了。”

“但三日后的行动,我们还未准备充分。”银羽有些担忧:

“银羽卫的精锐虽然潜伏在洛阳,但皇宫内的防御布置还未完全摸清,能量传输管道的具体位置也只是大致推断。”

“没有三日了。”尧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递到两人面前:

“这是戎桀用三名亲卫的性命送出来的密信。

西戎联军今天处死了两千名俘虏,全是老弱妇孺,尸体堆在雁门关前,臭气熏天。

他们扬言,若再不开关投降,明天就杀四千,后天杀八千,直到我们屈服为止。”

明镜倒抽一口冷气:“他们是想逼戎桀心理崩溃,不战自败!”

“戎桀还能撑多久?”银羽急切地问道。

“他在信中说,最多还能撑十天。”尧收起密信,语气沉重:

“但如果朝廷再无援军,也无任何希望传来,军心很可能在第七天就彻底瓦解。

到时候,雁门关一破,西戎联军长驱直入,洛阳就危险了。

而我们这边,鬼臾明天一定会逼陛下下更多亡国诏书,每一道诏书,都会让人族的气运再弱一分。”

密室中陷入了沉默,只有沙盘上的棋子偶尔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最后,明镜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其实……我们有个优势。”

银羽和尧同时看向他。

“鬼臾以为我们需要三天时间准备,他的一切布置,都是按三日后我们发动突袭计算的。”

明镜指着能量图谱上的峰值,“如果我们提前动手,打他个措手不及,胜算会大很多。”

“何时动手?”尧立刻问道。

“明夜子时。”明镜的手指点在图谱上的一个红点:

“根据能量传输图谱显示,每日子时,鬼臾需要向帝挚体内灌注能量,维持对他的控制。

这个过程会持续一个时辰,期间鬼臾的本体防御最弱,必须全神贯注,无法分心应对其他变故。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你怎么能确定这个时间点?”银羽有些疑惑。

“因为我研究过吞噬者的能量运作规律。”明镜解释道:

“他们控制宿主,需要持续不断地输送能量,而子时是天地间阴气最盛之时,也是他们能量传输效率最高,同时自身防御最弱的时刻。

再加上帝挚的替代进度已达七成,需要的能量更多,鬼臾必然会在此时全力灌注,不会有任何防备。”

银羽看向尧,等待他的最终决定。

尧盯着沙盘上洛阳的标记,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点头,语气坚定:

“传令下去,所有可用人手,明夜子时准时行动。

目标:寝宫!不惜一切代价,控制鬼臾,切断能量传输,救回陛下!”

“如果……失败了呢?”银羽再次问道,声音带着一丝悲壮。

尧推开密室的门,外面夜色正浓,星光黯淡。他望着漫天夜色,语气沉重却带着决绝:

“那我们就和许负一样,用自己的命,给后人铺路。至少,不能让这酒池肉林的荒唐,成为人族文明的最后一幕。”

夜风吹进密室,吹动了沙盘上的旗帜,发出猎猎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