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沅推门进屋时,陆衍正把药箱收进柜子。她没打招呼,径直走到案前,将父亲的手令摊开在桌面。
“你真要去?”陆衍转过身,“太医院档案库不是普通地方,就算有手令,也未必能让你翻到想看的东西。”
“那就翻到他们肯给为止。”她把袖中腰牌取出,压在手令上,“周砚的编号、行程记录、断魂散原料——三件事指向同一个地方:药材出入总账。只要调出当年记录,就能查清谁签的字、谁批的条、谁放的人。”
陆衍走近,低头看那半块焦黑腰牌:“乌先生临死前想烧掉它,说明这东西能咬人。现在你拿着它去太医院,等于把刀递到别人手里。”
“我不递,他们也知道我有。”她收起腰牌,“王院判死了,可当年经手这批药材的人还在。他们怕的不是我查,是我查不到证据。”
陆衍沉默片刻,从袖中抽出一张名单:“这是我连夜整理的。当年在总务司轮值的六名书吏,三人已死,两人致仕回乡,只剩一个还在职——姓陈,管库房钥匙。”
沈清沅接过名单:“他今天当值?”
“辰时三刻交接班。”陆衍说,“我让人盯着了,他若提前离岗,就是心虚。”
“不用盯。”她折好名单,“我直接找他。”
天刚亮,太医院西角门已有人进出。沈清沅拄着拐杖,右腿伤处隐隐发紧,但她步子没慢。守门的小吏见她出示手令,脸色微变,却不敢拦,只低声说:“陈主簿今日告病,不在。”
她没应声,径直往库房方向走。小吏追上来:“姑娘,库房重地,无院判手谕不得擅入。”
“我有节度使手令。”她头也不回,“若你们院判有异议,让他亲自来找我。”
库房门前站着两名老吏,见她靠近,同时伸手拦住:“姑娘止步。库房今日盘点,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沈清沅停下脚步:“谁下令盘点的?”
“院判大人亲口吩咐。”左侧老吏答道,“姑娘若有事,可先去前厅登记,待盘点结束再——”
话没说完,她已抬手推开二人,直接推门而入。
库内光线昏暗,一排排木架堆满卷宗册簿。灰尘在光束中浮动,她没理会,径直走向最里侧的药材出入总账区。架子最高层摆着二十年前的旧档,落灰厚重。
她踮脚去够,右腿支撑不稳,身形一晃。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陆衍快步上前扶住她胳膊:“逞什么强?”
“我没逞。”她挣开他手,继续去拿册子,“你去前厅拖住院判,别让他派人来拦我。”
“陈主簿根本没告病。”陆衍压低声音,“我刚问过茶房,他半个时辰前还在这里喝茶。”
她动作一顿:“他人呢?”
“不知道。”他皱眉,“但库房后门有车辙印,新鲜的。”
沈清沅放下册子,转身往外走。陆衍跟上:“你要去哪?”
“后门。”
两人绕到库房后方,果然见一辆青布马车停在巷口。车夫蹲在墙角抽烟,见他们过来,立刻扔了烟杆跳上车辕。
“等等。”沈清沅喊住他,“陈主簿是不是刚从这里出去?”
车夫眼神躲闪:“没、没有啊,我在这儿等人。”
陆衍上前一步:“你车上有药材味,还有墨香。库房的册子,是不是被你运走了?”
车夫脸色一白,扬鞭就要走。沈清沅猛地冲上前,一把拽住缰绳:“停车!”
马受惊嘶鸣,前蹄高扬。她右腿吃不住力,被带得往前一扑,险些摔倒。陆衍及时扶住她,同时一脚踹在车轮上,木轴发出刺耳摩擦声,马车被迫停下。
车帘掀开,陈主簿探出头,脸色惨白:“沈姑娘,你这是何意?”
“何意?”她松开缰绳,直视他,“二十年前御药监失踪案,你经手的药材出入记录,是不是被人动过?”
陈主簿嘴唇发抖:“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她冷笑,“那你跑什么?”
陈主簿缩回车内,车夫趁机挥鞭,马车猛地冲出。陆衍追了几步没赶上,回头见沈清沅站在原地,右腿微微发颤。
“追不上了。”他说,“但我知道他往哪去——城东废纸坊,专门收旧档焚毁。”
两人赶到废纸坊时,浓烟已从后院冒出。几个工人拎着水桶跑进跑出,嘴里喊着“走水了”。
沈清沅冲进后院,火堆旁跪着个老吏,正拼命往火里扔册子。她认得那人——是太医院的老文书,专管归档。
“住手!”她厉喝。
老吏抬头,见是她,手一抖,又扔进一本。陆衍冲上前,一脚踢开他,从火堆边缘抢出几本未燃尽的册子。
沈清沅蹲下,在灰烬里翻找。指尖被烫到,她没缩手,终于扒出半页残纸——上面有朱批痕迹,字迹熟悉。
“周砚的笔迹。”她站起身,将残纸递给陆衍,“他在批注里写了‘私库’二字。”
陆衍接过细看:“后面被烧掉了,但能看出是药材流向图,终点标的是皇室私库。”
老吏瘫坐在地,喃喃道:“不该留的……早该烧干净的……”
沈清沅逼近他:“谁让你烧的?”
老吏摇头不语。
陆衍从他袖中摸出一角信纸,展开一看,脸色骤变:“乌先生的字。”
沈清沅接过,只见残角上写着“山崩非天灾,实为火药”几个字。
她攥紧信纸,转向老吏:“当年御药监押送途中‘山崩’,是人为引爆火药?”